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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我就知道爸爸最疼我了。」

  「我就你這麼個女兒,不疼你疼誰啊?」邱和剛點點她的鼻尖。「來,我們該出發了,吃飯前還得先去看看你外公呢!」

  邱心茹秀美的眉毛厭惡地聳起。

  「幹嘛老往外公家跑?他根本就不喜歡看見我們。」

  「不許胡說,你外公當然希望能常常看見我們,我們是他僅有的親人了啊!」

  「我就看不出他有一點想念我們的樣子。每次一回去,他都給我們臉色看,不是惡言相向就是乾脆不說話。」邱心茹嘟起嘴。「而且我討厭去見外公,他房裡都是濃濃的藥味,叫人聞了就嗯心。」

  見女兒不開心,邱和剛在一旁陪著笑臉道:「我知道你討厭上那兒去,就當是聽爸爸的話忍耐點嘛!外公年紀大了,又一身是病,我們盡盡孝道也不過這些日子,你說是不是?」

  「我知道。」邱心茹還是不高興。「我只是不懂爸幹嘛對外公這麼卑躬屈膝的,就如你所說,我們是他僅有的親人了,他不把慶宇集團的大權交絡你,難道會便宜了外人?外公是老狐狸,他不會這麼傻的。」

  「心茹!」邱和剛開口制止女兒。他想掌握慶宇集團大權雖是眾所皆知的事,但他不喜歡女兒以這種口氣將之搬上檯面來說。

  「我說的是實話嘛!媽死後,他就對我們不聞不問,好像媽會死都是我們的錯。他根本就不喜歡我們,我們又何必拿熱呼呼的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夠了,怎麼可以這麼說長葷,一點規矩都沒有。」邱和剛厲聲訓斥了女兒,但一見她慪氣不說話時又無奈地讓步了。「好了,我們趕快去看你外公,然後好開始你的慶生活動好不好?也許除了跑車,你還可以挑一組你最喜歡的籃寶石首飾。」

  「真的?」聽見父親慷慨的允諾,邱心茹臉上又有了笑容。「不騙我,讓我自己挑喔!」

  「當然,我什麼時候對我的寶貝女兒開過空頭支票來著?」

  邱心茹完全被說服了,挽著父親的手興奮地離開辦公室,沿路說著她剛開拍的新片換了男主角,導演對她找來的人說有多滿意就有多滿意等等。

  到了大樓大門口,為邱心茹駕車的司機兼保鑣阿輝走上前來,表明有極重要的事要項邱和剛報告。邱心茹滿心不悅,狠狠地瞪了司機一眼,在父親的示意下先行進入車內等候。

  「什麼事這麼重要,非得在我急著出門時說?」邱和剛問。

  「真的很重要,否則我怎麼會冒著惹小姐生氣的危險挑這個時間向您報告?」

  「那就快說吧!不要浪費時間。」

  年輕的阿輝點頭,緊張地說出他目睹的一切。

  「今天我載小姐到片場,看見了那個丫頭。」他直接切入重點。

  「哪個丫頭?」邱和剛略顯不耐,但隨即睜大眼睛,語氣也嚴肅了起來。

  「那個丫頭?你是說——」

  「我絕對不會看錯,就是你一直要我們找的白曉憂,她和那個身手不凡的男人一塊兒來見小姐。」阿輝說。

  「是她?她又出現了?」邱和剛喃喃道,思索著剛得到的消息。「他們兩個怎麼會認識心茹,還去探她的班?」

  「我看他們不像是去探班的。」阿輝回答。「小姐把那男的介紹給導演,

  幾個人在片場談了很久,好像還簽了一些文件。」

  他這麼一說,邱和剛明白了,事情就是巧的不像樣,看來,一直在白曉憂身邊的男人就是女兒剛才提別的最佳男主角,而那個聒噪討人厭的經紀人大約就是指白曉憂了。

  事情有出乎意料的發展,反倒令邱和剛開始猶豫。他本已打算放過姓白的小丫頭,畢竟傷害一條人命是大案件,能不能全身而退,他並沒有把握。再說這丫頭一直以來都只是躲避,似乎沒有出面跟他爭奪遺座的打算,既然無害於他,留她一條命又如何?

  不過,這終究不是個一勞永逸的辦法,在他尚未掌握大權之前總要提心吊膽,擔心這丫頭若在緊要關頭冒出來,他即將到手的一切豈不是要化為幻影?老頭子也積極在我她,她現在也許恨老頭子,但誰知道她會恨多久?錢的力量無與倫比,沒有人能保證這娃兒會永遠甘於孤兒院貧窮單調的生活。嗯,她還是永遠消失比較好,他不希望自己未來的權勢有著任何的變數存在。

  「爸!你們到底談好了沒有?」在車內等候的邱心茹不耐煩了,推開車門朝他們喊著。「不是要上外公家去嗎?再耽誤的話,什麼時候才能去挑我的生日禮物啊?」

  「好,我們馬上就出發。」邱和剛先安撫了女兒,然後對司機阿輝說:」這件事暫時別再提了,今天晚上你送小姐回家以後來辦公室找我,我們再詳細討論。」

  阿輝點頭,兩人於是上車,沒幾秒鐘車子便駛離了辦公大樓。

  白永祥年事已高,使用了七十九年的軀體如今似已老舊,經常合他感覺力不從心,彷佛一部破機器隨時都會停擺。

  活到這個歲數,該苦的苦過了,能享受的他也從來不遺漏,如今,如果他哪一天突然一口氣接不上來,就這麼離開了人世,他相信自己也不會有什麼眷戀了。

  他這輩子很少為自己所做的事後悔,因為事情既已發生,後悔也於事無補。人最重要的是看向未來,憑弔過往並沒有任何益處。

  這些個道理在他走到人生最盡頭時忽然失去了真實感,他開始想起過去,想起正值壯年就死去的兒子和媳婦,還有流落在外至今無緣一見的孫女。

  他後悔了,深深感覺對既成事實的一種無奈。幹什麼去計較著什麼門當戶對,出身高低?婚姻是兩個年青人一輩子的事,他何苦固執地硬要去折散,弄得兒子負氣離家,直到死都未再踏進家門一步?

  他歎氣,幾乎因心酸而老淚縱橫。自作孽,不可活,他會晚景淒涼都是自找的,怨不得人,他死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將流落在外的孫女找回來,死後才能安心地去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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