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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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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走在天使鎮的大馬路上,果然路上行人稀少,偶爾走過的寥寥幾人也似乎不曾多看她一眼。安黎莎快步走著,心裡想的只是如何解決她和葛海瑞之間的問題,以便日後再也不必多見他。 她低著頭,沒想到竟撞進一個寬廣堅硬的胸膛裡。安黎莎驚呼一聲,幾乎跌倒在地,幸而一隻有力的手穩穩拉住了她,免除了她在大街上出糗的窘狀。 安黎莎揉著撞疼的鼻子仰頭想道謝,張開眼一看,卻看到了桑肯恩那雙嘲弄的眸子。 「安小姐,你這麼急急忙忙的要上哪裡去啊?」他低沉且略帶懶散的聲音使得安黎莎心跳加速。 「你——」 「很抱歉撞上了你,顯然我們在走路時都不夠專心。」桑肯恩雖然這麼說,但他看向她的眼神可不是這個意思,顯然桑肯恩口中的不專心指的根本就是她。 可是這是事實,她的確邊走邊想著事情,又怕人們認出她,所以只顧低著頭直走而未注意前方,才會不小心撞上了他。 「對不起,桑先生,是我不小心。」安黎莎不情願地低聲向桑肯恩道歉著。 桑肯恩聳聳肩,又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我沒事,倒是你差點就跌倒了。」 「我就像撞上一堵牆。」她低喃著,不自覺又揉揉疼痛的鼻樑。 「撞疼你了嗎?」桑肯恩皺眉,前傾審視她的鼻尖。 安黎莎就在他伸手要觸摸她的鼻子時再次慌忙閃開,而這個舉動又引起桑肯恩的怒意。 「怎麼了?安小姐。」他嘴角露出譏誚的微笑,眼中卻私毫不見笑意。「我是惡棍還是魔鬼,讓你每回見了我都白著一張臉,好象我要吃了你似的?」 安黎莎驚魂未定,又為了自己的小題大作感到臉紅。她就像只受驚的白免見了獅子一般,內心深層的恐懼表露無疑。也難怪桑肯恩會這麼驚愕疑惑,他對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一無所知,自然會認為她是個動不動就愛尖叫的神經質女人。 她深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急速跳動的心跳平穩下來。桑肯恩仍站在她的面前,她想轉身就跑,又怕他追上來引人注意;因為,她知道以他的個性是極有可能這麼做的。 打消了和桑肯恩賽跑的念頭,安黎莎勉強自己抬頭看他。他仍緊盯著她看,看得她幾乎又要低下頭去。 不行,她真的得勇敢點,在這麼個大白天裡,桑肯恩不會傷害她的。 「對——對不起。」於是她開口說。 「道歉?為什麼?」桑肯恩依然是嘴角微扯,兩眼如冰。「如果我真這麼惹你討厭,三番兩次嚇著了你,也許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不——不是這樣——」安黎莎慌忙解釋:「很抱歉我的不當態度冒犯了你,我的反應很可笑,但——那是因為你試圖碰觸我——我並不習慣——」她終於還是低下頭,畢竟要講清楚實在太難了,何況她並不覺得有這個必要。 桑肯恩仰頭大笑,他終於知道了原因。 「你幾乎嚇昏了是因為我試圖碰觸你的鼻子?」一陣長笑之後,他盯著她的眼神竟帶著一份饑渴,只是他不自覺,而她又單純得看不出來。 桑肯恩突然用邪惡的、低沈沙啞的聲音說:「相信我,安小姐,這樣的碰觸一點都不值得驚慌,如果你願意,我很願意為你示範一個真的碰觸。」他傾身靠近她的耳朵,並加強曖昧的語調說:「一個絕對會讓你臉紅心跳、驚愕不已的碰觸。」 安黎莎拉著裙擺拼命地往前跑,身後依稀還傳來桑肯恩大笑的聲音。這個男人的措詞真是驚世駭俗,理解力再差的人都聽得出他話裡的含意。 她像沒命似地往前跑,直到肺部熾熱得幾乎要爆裂開來才停了下來,她喘著氣並感覺一陣暈眩。這麼邪惡的言語對她而言太陌生了,她除了逃走別無選擇,畢竟在她單純的生命中只認識過極少的男性,而他們沒有一個像桑肯恩這樣——輕狂。 氣息漸漸平穩,臉上因短暫快跑而產生的紅暈卻尚未消失,情緒也還起伏得厲害。他還是能影響她,這股力量甚至比從前更強,安黎莎不敢相信五年的時間居然沒有讓她變得更堅強、更聰明,她依然還是那麼傻,傻得不會保護自己。 安黎莎感覺非常無助,她懷疑自己決心回到天使鎮是否錯了。她做不到的,她怎麼樣也不可能和桑肯恩抗衡,尤其是經過這麼多年,他在鎮上已經變得舉足輕重,再也不是昔日的混混、流氓了。 除了她,時間似乎讓每個人都有所成長。 安黎莎苦澀地想著許多事,忽然她記起自己出來的目的。她是出來找葛海瑞的,卻讓桑肯恩這麼一耽擱,正午都已經過了。她收回紛亂的心思,加快腳步往她和父親從前住的地方走去。 在母親去世的那一年,安黎莎便跟著父親搬到葛海瑞那兒去住。他們父女倆就住在閣樓上,這閣樓有兩個小房間,一切的陳設都非常簡陋,和樓下富麗的裝潢比起來真是天壤之別。鎮上人人都說葛海瑞對待自己十分寬厚,卻把所有的苛刻都拿來對付別人,這似乎一點也不假。 十歲的安黎莎不明白父親為何要捨棄原本有客廳、有廚房的小屋而選擇葛海瑞的閣樓,經過十多年,在父親過世後,原因忽然變得明顯起來。 因為小屋裡有太多母親的回憶!而誰都知道安馬丁和妻子是天使鎮上非常相愛的一對夫妻;他們相敬如賓,經常在眼神相接時就會交換一個甜蜜的微笑,幾乎讓見過的人都羡慕不已。所以,妻子一死,安馬丁便帶著女兒搬了家,一來是因為他們父女不再需要租一整間屋子來浪費金錢,二來應該是想搬離那處處是妻子身影的傷心地吧! 儘管父親待她並不寬厚,但他對母親的情意卻無法抹滅,安黎莎情願自己只記住父親看母親時的款款深情。 葛海瑞的住處已在眼前,她心裡難以抑制地興起一股厭惡。如果可以,她真不希望再多看他一眼,因為他總讓她想起狡詐的狐狸。 雖然見葛海瑞是一件這麼令人討厭的事,但為了父親的遺物,她終究還是得去。她有責任拿回父親的東西,然後開始新的生活。 安黎莎皺著眉、強迫自己往目的地走去,腦袋瓜裡裝的全是葛海瑞見了她會是什麼表情?他又會提出多少令她她難以開口答的問題?唯有這一刻,桑肯恩才暫時被她逐出了腦海。 葛海瑞見了安黎莎,一雙眼睛張得比銅鈴還大。 「你——天哪,黎莎,你真的回到天使鎮了!什麼時候的事?我一直以為你若真的回來一定會先來找我的。」他咧嘴而笑,那滿嘴的大金牙在閃閃發光;安黎莎發覺他比起五年前至少胖了七、八公斤,難怪笑起來全身的肥肉都在不安分地顫動、遊移著。 她勉強也擠出了一絲笑容,點點頭說:「我去過依玲那兒,她說我父親的葬禮多虧有你,我——我來道謝,順便取回我父親的遺物,至於你替我父親處理後事的所有花費——可能在短期間之內我無法還你,不過我一定會還。」 「千萬別這麼客氣,我只不過是做我該做的事。」葛海瑞揮揮手,臉上依然帶著笑容,這笑容沒有親切,反而讓人看了覺得有點虛偽。 「替父母善終本來就是為人子女該做的。」安黎莎說。 「當時你不在鎮上嘛!你們父女跟我同住也有好些年了,不就像一家人一樣嗎?你不需要跟我客氣。」 「還是非常感謝你。」她向他欠身敬禮。 葛海瑞則色迷迷地迎向她,並扶住她的手;安黎莎不自在地退後一步,他神情似乎稍有不悅,但一眨眼便又堆上滿臉的笑容。 「我說了,你不用客氣的,是你父親臨終前囑咐我替他辦理後事的。」 「我父親的囑咐?」她蹙眉。「我以為他是心臟病突發死亡的。」 葛海瑞佯裝哀傷地歎了口氣。 「是心臟病沒錯,是他在臨死前、迴光返照的前幾分鐘所交代的後事。」 「他——可曾提起我?」 「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呼喚你母親的名字。」 安黎莎苦澀道:「顯然他完全忘了我這個女兒。」 「不,他曾提起你的。」 她緊張地抬頭,她渴望地想知道父親臨終對她說的話。 「我父親說了什麼?他是不是原諒我了?」她一直以為父親死了就表示她一輩子也得不到他的諒解,而現在聽葛海瑞這麼一說,心裡不禁又升起一絲希望。 「我和其他人一樣不明白你父親為何要你離開天使鎮,他過世前也沒有提起什麼原諒不原諒的!」 「你說他曾想起我的。」安黎莎的表情有期待也有失望。 葛海瑞點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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