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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你……」

  「你……」

  兩個人同時開了口。相視一笑,她說:「你先說吧。」

  範丞曜笑著反問她說:「你要說什麼?」

  他們隔得那麼近,葛薇蘭喉嚨一酸,要問嗎?要問嗎?她在心中反復地問著自己。她對柴震生出怨恨來,為什麼要告訴她啊?若這是一輩子都不知曉的私密,也許對她來說會更好一些。

  「怎麼啦?」他搖她手臂。

  「沒有,」葛薇蘭回過神來,吞吞吐吐地說,「我從明日起要準備畢業的事情了,可能不能這樣常見面。」

  「這樣啊,」他想了一下,「我讓阿笙中午去接你一起吃飯。」

  這也算是一個兩全的辦法,哪知葛薇蘭拒絕說:「不不,暫時不見吧。」她有些尷尬地去拉車門,可是越是著急,越是打不開。

  他的手覆上她的手,他扳過她的肩來,迫使她不得不看他。

  「怎麼啦?」她先發制人地問他,好像有事的人是他一般。

  「你聽到我和阿笙的對話?」

  「沒有啦,」她故作調皮地說:「難道不能聽,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只是她心裡並不輕鬆,那樣輕快的語氣,臉上表情反而顯得有些僵硬。

  他說:「我永遠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她突然掉下淚來。她想掩飾,抑制心情以平靜的聲音說:「好啦,我先下車了。」她轉過臉,可是那淚正巧滴到他的手上。範丞曜猛然拉住了她。他看到了她臉上的淚痕。

  「怎麼啦?」他又問她。

  她知道再也瞞不住他,倒不如索性全說了,可是連她自己都弄不懂的心情,叫她如何對外人描述。她說:「我覺得好像要失去一件重要的東西。」

  「什麼?」

  「我不知道,但是好像我會失去。」

  他確信她一定是聽到他與阿笙的話,安慰她說:「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不是那樣的,葛薇蘭知道,她的害怕並不是來自于他與阿笙的對話。而是她在猜測著柴震所說的話的真實性,若是真的,她會原諒他嗎?她不知道。

  只是他越是這樣說與她貼心的話,她的心反而更覺得難受。

  範丞曜是後來才知道原委。阿笙告訴他時,樓下喜鳳給葛薇蘭打了電話,上來回話說,葛小姐說今天沒空,不過來了。

  範丞曜恍然發現,他與她已有幾日沒有見面。他知道她才去報社上班,以為忙碌是一定的。

  阿笙說有兄弟看到柴震與葛薇蘭見過面,他方才領悟細節。阿笙說:「要不要給葛小姐打個電話,解釋一下。柴震說得含糊不清,我想葛小姐多半是誤會了。」

  范丞曜與阿笙到報社時,正是早上最為忙碌的時段。總編讓人端了茶來,聊了幾句,無非說多謝他給予的投資等諸多問題,說著說著便說到上海時政,又說到上海當局無能,長篇大論,惶然不可終止一般。直到範丞曜咳嗽一聲,總編這才站起來,說:「兩位還沒有參觀過鄙社,要不,去參觀參觀?」

  範丞曜淡淡地笑,他老愛這樣淡淡地、無關痛癢地笑。

  文匯報社只有一層,編輯部分了好幾個辦公室,以負責版塊不同來劃分。范丞曜看到葛薇蘭正埋頭與其他人說著話。他突然有點害怕見她,慌然走了出去。

  他自己出來,卻叫總編拿了東西給她。總編是何等精明之人,點頭稱諾的時候,心裡早已盤算好了。其實,范丞曜也是有意要提點他。

  總編拿著東西擱在葛薇蘭案頭,她抬起頭疑惑地望著他。打開來一看,竟是胃藥。總編大人居然親自為她送藥,莫非努力工作得到上級正視。總編開口說:「是范先生送過來的?」

  「范先生?」哪個范先生,她剛開始還沒有回過神來,她認識的人姓範的只此一個。再見總編對她賊兮兮地笑,好像她做了什麼大跌眼鏡之事。葛薇蘭向他身後望去,一邊問著:「什麼時候?」

  「才走。」他開始嘮嘮叨叨地說,「怎麼擺一個苦瓜臉。我看范先生是因為這打擾你工作,才沒有直接進來,這會說不定還在樓下。你這人也真是的,早知道你與范先生這麼熟稔,我早拉著你與他攀上關係。」

  一個記者從外面走來,想是只聽到最後一句。他支個頭來問:「喲,總編想攀關係的人肯定不簡單,誰啊?」

  「範丞曜。」

  「哦,是他啊。」小記者笑著說,「是該攀攀關係,這人要是做上沈老爺的乘龍快婿。上海明年又要大選了,總編給預見預見,沈老爺子有戲沒戲?」

  總編瞪了他一眼,「還不快去做事。」回頭又對葛薇蘭撒氣說,「你還不快點下去看看。」

  葛薇蘭跑下樓來,心裡本不抱什麼希望,覺得這會怕是已經走了。果然,沿街並無車子。

  她剛想上樓,聽到有兩個同事在討論。

  「剛才跟著總編進來的人是誰啊?」

  「你沒見過啊,範丞曜啊,暗裡是青幫的幫主,不過聽說快成政界沈家女婿了。」

  「那怎麼到我們這來,我看總編帶他參觀似的。」

  「誰知道那些糊裡糊塗的事,明裡說是投點資,支持上海言論自由。不過聽師兄們說,怕是來付遮口費。想想也是,一個青幫一年到頭鬧出多少事。」

  「不會吧,我看他挺斯文的。」

  「人不可貌相……」

  那兩人越走越遠,葛薇蘭站了一會,她以前是單純的學生,對范丞曜的瞭解來自於她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直至今日,她發現他原來是一個多麼富有「傳奇」的人物,傳奇到足夠在上海呼風喚雨。她想她也許並不瞭解他,或者說她從來沒有瞭解過他。這些困惑曾經也冒出來過,只是今日,在她腦海中更加根深蒂固。

  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薇蘭。」

  葛薇蘭轉過頭去,看到她不瞭解的那個人正站在街中。

  「不是走了?」

  他迎面走來,「因為有點事情,所以回來和你說一聲。」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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