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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她突然胃痛起來。他停下來,問她怎麼啦。她只說可能是晚上吃得太多了,有點不太舒服。她胃疾的病,前幾日便發作了,怕他擔心才這樣說。

  她勉強說:「好些了。」

  那時兩人站在街邊,北風吹過,葛薇蘭衣襟被風翻起,範丞曜突然上前半步。她胃疼得厲害,涼風一吹,頭有些發昏,恍惚中,她意識到他在為她翻衣服,如此純熟,像是早已習慣,他聽她柔聲說:「我帶你去買藥,好不好?」語沉耳底,猶如天籟。葛薇蘭應了一聲,那聲音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一般,恍然做了一個夢。漆黑的夜裡,真像是一場夢。在這個夢裡,好像他偏生就在這裡等著她,等著她出來,等著為她翻一翻衣領,等著問她「我帶你去買藥,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他站在那裡,不過是等著她來。

  四目相交,竟如磁石般吸住。

  這次他招來黃包車,拉到外灘邊上的濟世堂。夜裡氣溫更是寒冷,空氣中泛了一層白霧。濟世堂燈箱招牌在街一路平安閃個不停。

  范丞曜下了車,對葛薇蘭說:「你在這裡等我,我去買。」

  葛薇蘭拉住了他,說:「我也去。」

  二人走上巷子,夜裡行人極少,若是有人經過,大都行色匆匆。巷口風大,她打了一個冷顫,突如其來地覺得肩頭一熱,回頭覺得範丞曜在身側,倉促驚愕,頭竟不敢全回,只向後側了一下。大大方方地接了過來他的外套,只說聲謝謝。她用大衣把自己裹了起來,想問他你冷不冷,覺得問了也是白問,他自然說不冷。好在濟世堂並沒有關門,範丞曜買了西藥,讓她服下。她這時已顯得不如平時有生氣了。

  範丞曜彎下腰來說:「來,我背你。」

  伏在他寬大的背上,葛薇蘭從未有過這樣安心的感覺。

  「睡著了?」他問她。

  她搖了搖頭。

  「你還要不要那個吉祥結?」他想引起她興趣一樣,故意問道。

  她抬起頭來,迷迷糊糊地說:「在哪?上次找你要的時候,好像被我弄丟了。」

  他輕輕笑道:「你根本就沒有拿走。丟三落四的。」

  「你幹嗎不早說?」她嗔道。

  「那麼貴重的東西,怎麼不好好收著。」他是想問她為何會拿去拍買?

  「噢……」那件事情,是因為她當時缺錢啊。

  他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與她開起玩笑來:「覺得對不起我了?」

  好在在他身後,葛薇蘭紅了臉,乾脆順水推舟地說:「對啦,對啦,所以乾脆以身相許。」

  他身子一怔,連葛薇蘭也發覺了。她柔聲問:「怎麼啦?」

  隔了良久,他問她:「有沒有愛上我?」聲音並不大,只是空蕩蕩地在夜空中如閃電打在葛薇蘭的心中,她良久沒有回答。因為並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是有點詫異的。她瞭解他,如此的自負又驕傲的人,若不是這夜色,這氣氛,他大概不會問這麼直白的話來。

  要她如何回答?

  她並不討厭他,可是就算是那麼那麼努力,她到今日亦不明白,她到底愛不愛他,喜歡倒是有那麼一點。可又怎麼知道那是一生一世要跟著一個人的喜歡,而不是對他如平常朋友一般的欣賞與傾慕之情?

  他等了良久沒有答案,心中沉得如鉛石。兩人都沉默了下來,葛薇蘭覺得應該找些話來說才對,只是她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她不想騙他。

  範丞曜倒是希望她說些什麼,那怕是騙他的亦好。只是她什麼也沒有說。

  快到青玉巷的時候,不巧撞見了阿笙。葛薇蘭不好意思地從範丞曜背上下來,範丞曜讓阿笙把車子開出來,送她回學校。

  葛薇蘭知道他有些生悶氣,故意問他,明天要不要去找她?

  他淡淡地說,再說吧。

  她自討沒趣,心裡也不太好受。可是當真要說她愛他,才能讓他高興起來。葛薇蘭又猶豫了,她怎麼可以騙過自己。她心裡隔著一層紗,與他還未到那樣的關係啊。

  她突然有點洩氣,自己是不是個壞人,這樣做是不是太自私了一點?

  這一夜就這麼不歡而散了。

  清晨的時候,萬小六進了青玉巷的範家公館。阿笙正坐在庭院的白色椅子上。範丞曜那個時候還沒有起床,他今日比平時晚了一些。

  阿笙雖然正看著當日的早報,只是萬小六邁向綠茸茸草坪的時候,他就已經注意到了他。他想他托萬小六辦的事情,怕是有結果了。

  果然萬小六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陣,阿笙臉色煞白。彼時,範丞曜一邊扣著衣袖上的扣子,一邊從臺階上走了下來。阿笙和萬小六都沒有注意到,直到他走近了。

  萬小六猛然抬頭,堆起笑來叫了一聲:「曜哥。」

  「這麼早?」範丞曜坐在旁邊白色椅子上。

  萬小六恭敬地說:「已經不早了,八點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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