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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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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還是要去嗎?」她下了樓,站在走廊邊上。偶有雨水飄到她的身上。 他對她一笑,拉了她到傘下,輕聲說:「你又不上課,陪我去吧。」 城北的集英樓戲院已建成,今日開張,邀了上海的各界名流。 葛薇蘭上了範丞曜的車。才坐定,他突然向她靠了進來。葛薇蘭一時不明他意,手撐在他胸前,嚷著:「非禮勿動。」他含笑,靠得更近些。葛薇蘭偏過頭去,只見一隻手穿過她的臉頰,扣上了車門的保險,她臉窘得發紅,原以為他要親她臉頰。 她半嗔地抬手打在他身上。範丞曜竟哈哈地笑了起來,這次當真是趁她不備,輕啄了她的唇邊。她害羞,轉過臉去不再看他,那時雨水嘩嘩地打在車窗上,印出一道道冰涼水痕,可是葛薇蘭心裡卻如溫風拂過。 她並不是非去不可,如若陪襯,看他在那交際場中順風順水。葛薇蘭獨自坐在角落中聽臺上的伶人清唱,範丞曜留阿笙在她身邊。她獨自無趣,想到一件心事,轉頭對阿笙客氣地打個招呼,說起父親的事來。 雖已過了些時日,但她並不曾忘掉。她說起舊事,阿笙皺眉,答應為她查一查這事。 葛薇蘭與範丞曜從戲院出來時,已是中午。他問她累不累,去何處吃飯。她想到明天要交老師的作業,不由得嚷了一句:「忙死了。」 範丞曜笑著與她玩笑說:「哪個討人煩的老師要給你這麼多作業,還讓不讓人談戀愛了?」 葛薇蘭「噗嗤」一笑,「不是他的錯,是我的錯。」她選多了科目,可不是自找的嗎? 範丞曜搶著說:「這樣說,我會吃醋。」 她一臉不解問他為什麼? 「不知道,就是要。」他孩子氣地揚起臉來,葛薇蘭格格地笑。 她終是拗不過他,與他回了青玉巷的範家公館。車要進入青玉巷時,慢慢緩了下來。葛薇蘭側頭看向窗外,看到兩個女孩子走了過去。巷口的牆上貼著一張新的水粉畫,仔細一看,是一張電影海報。海報用紅色大字寫著《秋扇怨》,水粉中女子婀娜嫵媚。 葛薇蘭不由得咦了一聲,心中升起一個念頭來。她望向同坐的範丞曜,他正低頭翻著東西。車子進了青玉巷,平穩地停下。阿笙與司機下了車,範丞曜正要出去。葛薇蘭拉他衣袖,她並不抬頭,只盯著拉住他衣襟的手,慢慢地說:「要不要去看一場電影?」 他正準備起身,這會笑著坐了下來。他對她總是有求必應,想叫阿笙開車去電影院。才叫一聲。葛薇蘭忙制止了他。她與他見面,總是這樣人前人後地跟著別的人。她說:「就我們倆。」 範丞曜怔了一怔,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笑著點了點頭,什麼事情都依了她。車也不坐了,他們在青玉巷外搭了黃包車。 葛薇蘭興高采烈地上了車,小女子心情盡收旁人眼底。阿笙想要說些什麼,終是被範丞曜擋了回去。他見她高興,這會上刀山也是樂意的。範丞曜問她為何不坐車去。 「說出來你怕要笑我。」 「說說看。」 「我看別人去看電影也是坐黃包車,成雙成對地下來。這會有機會,拉你做個實驗。」 他牽起嘴角,嘲弄地說:「這又是哪部電影的橋段?」 「早知道你會這樣說。」她嘟起嘴來,小聲嘀咕,「談戀愛才會坐黃包車去看電影好不好?那有坐汽車的?」 他哈哈地笑了起來。說她是小女孩。 「我本來就是。」她賭氣地與他對峙,她當然不是小女孩,但她知道戀愛的玄妙,這會她有恃無恐,明知他會任她予取予求,哪怕是摘下天上的星星也是會答應她的,所以偶爾也任性一下。 黃包車拉到電影院,範丞曜比她先下去。葛薇蘭伸手與他,望他拉她下車。他故意停了一停,含笑看著她,卻遲遲不去伸手。她急了對他瞪眼,他咳嗽一聲,這才笑著伸手拉她下了黃包車,好像這樣做他失盡面子一般。不過是戀愛中的小小技量,旁人看不出個所以然來,覺得莫名其妙,只是兩個人心裡卻都柔情蜜意。 葛薇蘭後來回想起來,那日電影演過什麼倒記不太清楚了。大概是一個富家千金愛上一個默默無聞的窮小子。只是出電影院後,他與她的對話,她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散場的時候,電影院裡出來的人多。她與他走在人群中,她一心向前走,突然覺得手中一片溫熱,範丞曜拉住她的手。他並不是沒有牽過她的手,只是她那時回頭望去——電影院大門的帷幕只開了一個小小縫隙,外面的光亮在他臉上,她不覺心中一動。 那種微妙感覺,窮盡所有詞句也難以描摹。 他對她說:「我拉住你,小心走散。」 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大門外移去。有人推了她一下。她一個趔趄,他扶住她。他那時與她貼得極近,為她擋開人群。葛薇蘭不是不感動的,因她知道,有他在的場合,總是有人為他擋開人群。而他無條件為她做這一切。 她那日跑到青玉巷,本想問他一句,到底喜不喜歡她?這句算是白問,瞎子也都看得出來了。只是——他為什麼會喜歡她呢,她並不特別動人,亦不特別漂亮。至少在這一點上,她會輸給沈小雨。 可是為什麼偏偏是她呢? 範丞曜與她最後走出電影院。黃包車已經一輛不剩。 他問她,可願意為他省錢? 葛薇蘭側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當然知道他並不是真的要讓她為他省錢。只因剛才劇中人說,若是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總是會為他省錢。而他問她,可願意為他省錢? 她的心突然怦怦直跳了起來。心虛。 她自己知道,她並不是開始就愛上他的。直到那日與他看電影,她亦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愛上了他。只是她答應與他在一起時,百分百誠意。努力想要去愛上他。 父親去世了,桑桑要離開上海。孤獨而無依靠的時候,她選擇了他。古人說成就一件事情,要天時地利人和,他占盡天時。 葛薇蘭笑了笑說好。兩個人並肩走了段長路。 後來的無數次,他常常與她相約來看電影,總是坐著黃包車來,看完後,再走路回去。電影不一定會好看,只是坐黃包車與走路,都慢慢成了習慣。倘若不是這樣,這電影好似沒有看過一般。 而每次阿笙總是私下與範丞曜說起安全的事情,他身邊理當有保鏢在側。他笑笑不置一語。其實他都有私心,這段歡樂時光他亦不願與他人分享。 那日晚上,電影散場,他與她牽手走過長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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