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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同學玩慣了,徐穆與她玩笑說:「走累了,我背你上去。」

  範丞曜臉色暗了下來,插話讓葛薇蘭跟他進餐廳他有話要說,他暗示徐穆應當獨自離去。

  可她偏要與他作對,「難得過來一趟,不上去多可惜啊。」

  範丞曜拉住她的手臂,掌中溫度隔著衣裳,亦覺得灼人,他沉著臉問她:「你到底要不要跟我進去?」

  葛薇蘭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姿勢太過曖昧,問得也那般曖昧。好像她是他的誰。她慌了神,對徐穆說:「快上去吧,同學大概都等急了。」

  她再不看他,掙脫開他的鉗制,與徐穆並肩走過盤山的曲徑。葛薇蘭心裡酸酸甜甜,一時理不出個頭緒。她害怕他追上來,又害怕他沒有追上來。一路走來,她一直低著頭。轉過山拗,她非常自然地借機回頭看去,他早已不在山崖邊。

  他到底還是沒有追上來。

  葛薇蘭心裡生出一種羞愧,怎麼會這樣?他們的關係何至這般糟糕?只因那日他不意間握住她手?還是那時她站在走廊上,他擦過她身邊,他的唇掃過她的額頭?到底是何時開始?

  山路曲折,沿途開滿了梨花,開得如火如荼,卻也無心欣賞。

  等到傍晚下山時,原以為會按原路折回。因有人提意另尋他路才更有趣,眾人都附和。葛薇蘭提著的一顆心,突然放了下來。只怕與他再見,以後再見是以後的事,今日最好不再見面。

  只是不見面,他亦能擾她心神。

  那夜葛薇蘭竟輾轉反側。她今日突然發現,這世上比她還好的女子總有許多,他亦可以挑挑選選。只是她並不能輕賤了自己。他到底對自己有心或是無意,他從未說過半句。只是旁若無人時的言談舉止,卻又流露愛意。

  也許她應當辭掉那份工作。

  直到四點,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有人敲門,她以為是在做夢,翻身睡去。有人不停地敲著門,等等,有人叫她的名字。葛薇蘭頭痛欲裂,不情願地睜開眼睛,並非是做夢啊,真的有人敲門。

  沒有開燈的房間,陰沉沉的一片。她馬上清醒了過來,心裡面有些揣測,問著:「誰?」

  「範丞曜。」

  她完全怔住了,莫非當真是在做夢?這個時候,大概他也不會夢遊到此。她坐在原地沒有動。門外的人開始咆哮:「把門打開!」

  天啊,敲得如此大聲,大概整個宿舍裡的人都被他敲醒了。等等,他是怎麼進學校的?葛薇蘭一邊天花亂墜地想著,一邊打開了房門。

  她莫名其妙地望著他。學校操場上的路燈早就壞了,外面漆黑一團。只是那雙眸子一閃一閃的。當她發現他上下打量她的眼光時,葛薇蘭暗叫一聲糟糕,她還穿著睡衣。

  她猛地關上了門,慌亂地隔著門說:「等一下。」

  門外的人極是疲憊地說:「不必了,我先回去了。」外面靜了一下,他又說:「你明天晚上到公館來吧。」

  什麼跟什麼?深更半夜,擾人清夢,就是讓她明天到公館去見他?她並沒有當真,以為他有什麼重要的事找她,否則夜深人靜,他過來幹什麼?只是等葛薇蘭換好衣服再出來時,他果然已經離去。

  她更睡不著了。

  直至天亮睡去,一下子又睡到了傍晚。

  葛薇蘭照鏡子時發現眼睛腫了起來。她想,她應當辭掉這份工作。今日正好和他談談母親的吉祥結。

  葛薇蘭到青玉巷範家公館不過六點左右。

  墨黑的雕花大門,隔著街的是一片花園,葛薇蘭向裡頭一望,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正在園裡修整花草,見了葛薇蘭忙跑了出來,她為她打開門,客客氣氣地問:「可是葛小姐?」

  「范……先生讓我過來的。」

  開門的是公館的小丫頭喜鳳。葛薇蘭到時,範丞曜並不在家。喜鳳領著她穿過花園,葛薇蘭才見到一幢二層的暗紅色的磚牆小洋房。

  范家的管家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面容慈祥。范家共有四個傭人,管家祥叔、主廚黃嬸、喜鳳,還有一位姓張的司機。因為範丞曜還沒有回來,祥叔安排葛薇蘭在客廳裡稍作等候。喜鳳端上茉莉香片,就退出去了。偌大的客廳裡只剩葛薇蘭一個人。

  她打量起這個房間。客廳的天花板和四面的牆都不是純白色的,有淡淡的黃色,牆上掛著一些西洋畫,頂上掛著一盞水晶燈。白色扶手的樓梯,轉了半個圈向樓上伸展開去。地上是印花的地毯,踏上去軟綿無聲。

  客廳旁有一道小間,隔著一道落地的垂花門。門邊架著一隻景泰藍瓷器。葛薇蘭走了過去,小間裡都是書架。纖指滑過那些書脊,停了下來,從中抽出一本,翻了幾頁。正看得漸入神,門外似有喧嘩。

  她從垂花小間裡出來,看到大門已打開,一群人從外面吵吵嚷嚷地進來。

  她看到了範丞曜,他亦看到了她。她手中的書滑落在地上,落在印花的地毯上,在喧囂聲中,一點聲音也無。他臉上似有痛苦之色劃過,突然嚷了一聲:「都出去!」眾人都安靜下來,他讓阿笙扶他進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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