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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丟下我!我好怕不要,我什麼都不想知道!走開!不要再讓我看見!

  我不想看見呀,我也怕……

  被夢境糾纏的少女不斷掙扎。

  十指死緊地捂住眼睛、拼命搖頭,汗濕的頭髮沾貼在無血色的臉上,胸口隨著短促喘急的呼吸劇烈起伏。

  在她的夢裡,她的父母始終背對著她。

  無論她怎麼哀求,他們都不回頭。

  第二章

  彷佛作了一場惡夢,神智迷迷濛濛睜不開眼。

  司馬蒹葭將頭理在被窩裡,像只蝦米般蜷縮著身軀,千斤重的眼皮沉得她不想醒來,直往那迷離的睡夢裡去。

  地上茶几的影兒漸漸短去,暖暖的空氣自半開的門慢慢蔓延至房內,窗外一片白花花的陽光,一點一點驅走屋裡的清冷;白霧霧的睡意漸漸被蒸發,徘徊在清楚與混沌間的模糊地帶,依稀聽見有人推開門的聲音。

  小丫頭白兒雙手捧著水盆,先探頭一望,心頭坪坪跳,遲疑地跨進門檻。

  好雜亂的一間屋子。白兒是廚房裡頭洗菜的小丫頭,被大丫頭使喚端水過來的,頭一回看到傳聞中的屋子,不禁瞪大眼。

  屋裡的地上、桌上、椅上、櫃上到處散責著東西,一捆捆的竹簡絹帛、翻開看了一半的線裝書、說不出來的各式工具……不知多久沒整理了,都蒙上了一層灰。

  白兒左右為難地看看自己端著的水盆,該擱在哪兒呢?往前進了一步,一聲驚呼逸出口,腳碰著了東西,趕忙一個退後,手中的水差點灑了;定神一看,門扇旁擺了一隻張牙舞爪的獅子。

  吞吞口水,視線往前移動,牆邊有個老舊褪漆的木箱,上頭放著各式的陶玩偶。就是這個嗎?大夥說的從死人堆裡挖出來的東西?膽子小又怕鬼的小丫頭頭皮一陣發麻,膝蓋虛軟得快站不住。

  匆匆的,她瞄一眼床上仍在睡覺的人影,緊張的雙眼骨碌骨碌左右一轉,尋了個空位,放下水盆,轉身爬腿就跑;過度劇烈的動作掃落擱在桌緣的書籍,碰的發出聲響,嚇得她尖叫出聲,頭也不敢回地直往外沖。

  好吵!司馬蒹葭欠動身子,眯開一線的眼眸不愛亮光,眉心一蹙又合上。

  時間緩緩流過,近午時分,先前嚇跑的小丫頭提著食盒、抖著身體走近前廊,雙手緊張兮兮地抓住門框,不敢踏進屋裡,只敢踮著腳尖探頭往裡瞧;一看屋裡的人還睡著,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咚咚咚回頭往外跑。

  彷佛知覺到什麼動靜,司馬蒹葭一個反側,感覺透進屋裡的刺眼陽光已撤去,昏沉的神智開始歸位,雙眼還是不情願睜開。圈子裡隱約飄來的花草香味,騷動她的嗅覺,騷癢的鼻尖在棉被上蹭了蹭,一個秀氣噴嚏,終於讓迷蒙的雙眸睜開。

  擁著被在床上坐起。總是蒼白的雙頰,因為久睡暈染了些許粉紅;長長上翹的排扇睫毛在彎彎的細長柳葉眉下映出陰影,帶著一絲心不在焉的飄浮。她斜睨眼窗外掛在半天邊熱度失了一半的太陽,看來已過未時。

  呼嗤呼嗤自屋外進來,看到主人醒了,親熱地上前舔著司馬秉葭的手指——「你玩到哪兒去了?」司馬蒹葭垂下眼,彎腰搔弄金絲犬鼓脹的肚皮。「誰又給你東西吃了?你這幸運的傢伙。」

  金絲犬發出呼嗤呼嗤的呵氣聲,司馬蒹葭不自覺彎起唇。他們都怕她,但對呼嗤呼嗤卻很友善,她知道每回回來,廚房的大娘都會給呼嗤呼嗤預備好東西吃,有人會幫呼嗤呼嗤洗澡剪毛,就算一兩天沒見到呼嗤呼嗤,她也不擔心。

  「有人照顧你就好。」她抱起呼嗤呼嗤,鼻尖埋進它已經被整理過的柔軟毛髮磨蹭。

  「為什麼又是我?好可怕呀……阿娘阿爹,我不要待在這兒了,快來把我贖回去,嗚……好可怕……大家都欺負我,自己不敢來,就叫我……來,我好怕,我好怕……」

  小丫頭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提著食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話全含含糊糊的藏在口裡。

  還未到掌燈時分,手上點火的燈籠純粹是為自己壯膽;只是,愈接近屋子,手抖動得愈是厲害。薄暮中,晃動的光影反而增添幾分鬼魅的恐怖氣氛。

  小丫頭白兒一顆心像要跳出胸口,僵宣的頭頸固定瞧著腳步前方的地上,愈走愈覺得昏眩,好不容易總算到了屋子前,她深呼一口氣抬頭,關著的門讓她一呆,直愣愣地盯著門板——這……這怎麼辦?她放下食盒,傻傻地想。晌午時明明還開著,會不會是不要被人打擾才關上的?還是人不在屋裡了?眨了眨眼,小丫頭心裡實在沒主意,想推開門的手停在半空中,動也不動——「有事?」

  司馬蒹葭因隨之而來的突兀尖叫聲睜圖眼,看著小丫頭拋開燈籠,雙手握拳跳上跳下的大叫;院子的花叢底下,金絲犬沖出來湊熱鬧,繞著小丫頭腳邊陪她一起跳跳跳……

  沒見過的小丫頭。是誰讓她來的?

  她知道丫頭們都害怕到這院落來;看她個兒小小、年紀不大,恐怕是被逼來的。司馬蒹葭自個兒想了想,沒打算開口,只是放下手中的花灑,過去拾起熄了燭火的燈籠。

  自小缺少同伴的她,談話對象除了父母就是狗兒。

  女孩家該懂的:家務廚藝繡花裁衣,她一概不知;唯一會的盜墓技藝卻是頂忌諱,被人知了,可是會惹來殺頭之禍的;自然而然,遇上了人,保持沉默成了最好的應對方式。

  呼……呼……呼呼呼……急促呼吸……呼呼……快喘不過氣了,好難過!小丫頭白兒體力有限,跳了十幾下,腿軟地蹲了下去,吐出舌頭呼氣,眼珠半翻白,換不過氣的腦袋無暇害怕;好半晌,補足了氣,瞧見身旁伸長舌頭散熱的金絲犬,虛弱地驚道:「鬍子,你怎麼在這兒?」她反應不過來地眨眼,眼角還掛著方才驚嚇出來的淚花。

  鬍子?司馬蒹葭聽到這稱呼,眉頭疑問地打結,看了眼不停搖尾的金絲犬呼嗤呼嗤,若有所悟,唇角若有似無地揚了揚。

  金絲犬對小丫頭咧嘴笑,兩顆大眼睛溜溜地裡向她背後,小丫頭跟著轉過頭,赫!嚇得一屁股坐下地!

  「你——你——」

  小丫頭結舌地望著眼前站立的……人?金絲犬始終如一的歡迎態度稍稍壓制了她心中的恐懼,睜著大大的眼瞳,一眨也不眨地直瞅——好皙白的人!夕照隱去昏暗暮色中彷似一道模糊的白影,用力瞪大眼仔細瞧才看清楚是個穿著男子衣衫的女人,鬆鬆散散的髮髻下是張白得幾乎無顏色的臉蛋,松脫的髮絲讓人無法清晰看見她的面孔,隱約間只見到細細的眉、細細的眼,寬大的袍子被一陣一陣的風吹扯拉緊,瘦小單薄的身子無所掩飾,彷佛就要隨風而去。

  已習慣被人瞠視的司馬蒹葭,自顧自地點上燈籠的燭火,遞還——「你的。」

  小丫頭被動地接過燈籠,兩人眼神一個接觸,小丫頭不由自主一顫!司馬蒹葭抿了一下唇,收回視線,回頭繼續照顧自她上次離家就無人整理、種滿曇花的園子,金絲犬呼嗤呼嗤大概發覺沒什麼好玩的,跟在她身後竄進花叢。

  小丫頭慌忙從地上爬起,畏懼地望著司馬蒹葭飄忽的背影,猜想她必定就是大夥口中的「少夫人」了。從沒見過那樣的眼神,肩頭不由得抖了一下!背光的陰影籠罩下,那微眯的細長眼眸似在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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