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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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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說,在小學時代,女孩總是比男孩高些,但阮滄日比韓惟淑大了兩歲,且韓惟淑遺傳母親袖珍骨架,是以一直以來她都低阮滄日一個頭;她總是崇拜仰望,他當然是睥睨而下。 十二歲的阮滄日瞥了四周沒人,才勉強將視線掉往她的方向── 「你忘了帶走了。」她的呼吸仍有些喘促,白嫩的臉頰因運動而飄了兩朵小紅雲。 他一看,正要伸手接過,車道上響起刻意的短促喇叭聲:「叭!叭!」 「阿弟!」是阮滄日的哥哥,今天他自動請纓,駕著生日禮物──新型紅色敞篷跑車,來接弟弟。「這麼巧,小淑也在。」 「阮大哥。」韓惟淑甜甜地打招呼。性格直率瀟灑的阮家大哥,一直對她很和善。 「阿弟,我沒教你嗎?怎麼可以讓女孩站在路邊?約會要選──」 「大哥!」阮滄日臉一擰,責怪地瞪了眼立在一旁無辜的韓惟淑,都是她害的! 「什麼?」他裝出一副不知情。沒辦法,他就是喜歡逗弟弟,誰教他個性彆扭,一碰上小淑就全身驚戒,像只刺蝟似的。 「我要回去了。」阮滄日大聲說。 韓惟淑意識到手上的書,不由跨上前── 「小淑,要不要一起到我家去?」阮滄日的哥哥優閑倚著車門,一點也不理會弟弟先上了車。 韓惟淑還來不及開口,跑車那端已射來氣怒眼神,她背脊一凜,顫巍巍地說:「我……我還要上課。」 阮滄日的哥哥:「偶爾翹一下課,沒關係的。」 「大哥,走了!」怎麼可以讓她上車呢?跑車只有兩個座位,扣除駕駛座,他絕不要跟她擠在一個座位上,要是被同學看見了── 她搖搖頭,阮滄日的哥哥一聳肩說: 「不勉強你了,模範生。」一翻身,有如特技表演似的,飛躍上車。 她上前一步,接近他說:「滄日,你的樂譜……」 「那不是我的。」他衝動地說。 「老師說……是你忘了帶走的……」 她微仰的臉濃濃不解,困惑地低頭望著手中的樂譜,忽然眼眸一亮: 「是你的,上面有你的名字。」她開心地遞上去。 「我不要了!」他伸手一揮,將它擊落地上。 她慌忙地撿起,拍拍樂譜上的灰塵,問:「為什麼不要?」 「不要就是不要,你走開啦!」 她隱約知道是因為自己他才不要這本樂譜的,扁著唇、委屈地說:「我沒弄髒,我只是想還給你……」執著的,她又把樂譜遞上。 阮滄日背轉身,硬是不接;楚楚可憐的眼眸自濕潤的眼睫凝睇一眼,晶瑩的淚珠「嘩地」滾了出來──兩人就這樣僵持著。 「阿弟!」阮滄日的哥哥嚴厲地喚了一聲,暗示意味濃厚。 「我不要!」阮滄日倔強拒絕。 彆扭的硬脾氣,阮滄日的哥哥沒耐性,打算自己伸手接過,阮滄日做出難得的孩子氣動作,他死命抱住哥哥的手臂── 嗚咽的啜泣一聲,韓惟淑反身往音樂中心方向跑去。 「傻瓜!」阮滄日的哥哥抽回手,開動引擎。「為什麼不拿回自己的樂譜?還害人家哭了。」完全不覺他也該負些責任。 阮滄日緊抿唇、不吭聲,他也不理解自己的行為,總是這樣,只要有人在場,就不能自製地想對她使壞。討厭別人將他們扯在一起,討厭──看到她,可是把她趕跑了,心情也從沒愉快過……討厭,討厭,討厭那種混亂的感覺! …… 混亂的感覺?長久困擾自己的混亂到底是什麼? 阮滄日重重把手中的高腳酒杯放在鋼琴上,這一夜是註定無眠了。 從不知道過去的回憶曾在腦海中烙下這樣深刻、清晰的痕跡。離開四年,再見到她,塵封的記憶被開了封,如不可抗拒的狂潮席捲而來;卻,不再是如過去那樣單純的抗拒、厭惡,而是較複雜、混亂難解的感覺。 韓惟真的話困擾著他,為什麼要冷淡她、欺負她、孤立她?仔細一想,她沒做過什麼令人厭煩的舉動,該是旁人的眼神、言語令他排斥。阮滄日不經心地敲打琴鍵,從未對別人產生過跟她一樣的強烈反應,為什麼她總是輕易就勾出他負面的情緒?無解! 「叮叮噹叮……」雙手自動地彈奏起樂音,陌生又熟悉的她困擾著他,不知為何他有種失落的感覺……「當當叮……叮噹──」 馬祖卡?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彈的是蕭邦「b小調馬祖卡舞曲」;中學一年級時,一場學期音樂會上,他所表演的獨奏曲。 那一次,剛上任的中一導師,堅持安排他跟她演奏雙鋼琴圓舞曲,當然被他拒絕了,剛到光興私校任教的老師,不瞭解情形之下頻頻追問原因;他只說他想彈自己喜愛的獨奏曲,不想彈雙鋼琴舞曲。 那時,她在場嗎? 阮滄日眯著眼,在腦海中搜尋記憶── 她在的……默默站在角落,白色水手制服、黑格子裙,低垂的眼盯著白襪黑皮淑女鞋,看不見她的臉龐,只有微微顫動的睫毛。 他知道那時她一定咬著唇、紅著眼,就如他知道只要他不注意,她低垂的臉就會悄悄仰起,有如初生之鹿被放逐似的無辜眼眸會追隨著他;他一直都知道,不管他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從來不曾改變她── 突然之間,阮滄日知曉了心中的失落為何而來,是她不一樣了! 今日的她與過去不同,她的眼不再追隨著他。 又到了週一,韓惟淑跟康易磬一起在學校等待阮滄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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