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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師父暴斃,事先沒有立誰為掌門的意向,理應由成派的大弟子接任掌門,可他的師兄霍思昭資質平庸,劍術平平,沒有得師父的真傳,所以排行第二和第三的他與柳滿諒則成了公開的掌門人選。

  只是他們無論劍術、品行、名氣和複師仇立下的功勞都相差無幾,因此成派裡一直沒有結論,暫由霍思昭管理派系中的雜務,權等著他們回師門商議。

  「那麼我恭喜錯人了,該去和滿諒說才對。」錢少聿吐吐舌頭,俊臉皺成一團,「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什麼時候和我淪為一群了?」

  擲劍放下酒杯,鷹般的眼睛盯著他,看得他全身發毛才慢條斯理地說:「你不是跟蹤了我好幾天了嗎?不會不知道我的來意吧?」

  臭小子,他以為他多好的工夫啊,跟著他夜闖衙門翻看檔案什麼的都好幾回了,以為他不知道嗎?剛才瞅著他趴在梁上實在難受,才好心叫他下來喝酒的,誰知他還裝傻。

  「嘻嘻嘻嘻……」錢少聿乾笑著,「我一向都是雞鳴狗盜之徒,那天大半夜看見一條人影箭似的往人牆頭裡蹦,我既然看見了,就想著能來個人贓並獲什麼的,誰知道是你老兄啊……」他的身子向前傾,眨眨眼睛,「再說了,聽說有人拿著我的銀票在京城兌現,一張就是一萬兩,幾天工夫就冒出來兩張,所以我趕著來看看嘛,來捉個李鬼消遣才好。」說完哈哈大笑。

  這個鬼機靈的朋友一直嚷嚷著只要美人不要江山,明明是生在錢莊享福命的太少爺,卻喜歡浪跡江湖,結識他這樣的浪子朋友。雖說他一直不理錢莊內的生意,這會兒見出現了巨額的銀票,連忙火速地趕了來。當真是不管嗎?

  「這回欠了你的人情,下次等你需要我的時候償還吧!」擲劍歎氣,剛剛硬裝出來的冷淡已經被沖散得一乾二淨,他心事重重地說,「這些錢很快就會回到錢莊的,只是暫借一用而已。」

  等到滿諒從應天回來,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他端詳著杯中的酒色如胭,不禁想起了杜微。

  她看似渾身長滿了傷人的尖刺,卻脆弱得讓人不能想像。在昨天那番猛烈的試探後,看著她深受傷害的樣子,他再也不敢嘗試去進一步挖掘她的秘密。

  少聿很快發現了他的愁思,他叫道:「好歹讓我摸著點頭腦好不好?一下子拿出兩萬兩的人可是我耶!」他一副心疼得心肝都顫的樣子。

  擲劍沉重地表情未有放鬆,又飲了一杯,「你見到她了?」

  不搞清楚情況就現身,不是錢少莊主的作風,他暗中跟在他左右已經好幾天了,該尋訪的事情都清楚了,他才會出現。

  少聿頓時收斂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不錯,果然是人間難得的一朵冰雪臘梅!」擲劍意有所指,竟是已洞悉了他的來意,他便也明人不說暗話,乾脆地說。

  好一朵冰雪臘梅!他默然,竟然將他當年的感觸幾天就透悉。杜微呀,杜微,你還以為你的演技很出色,可以再一次趕走我嗎?

  「冰雪臘梅……-冰雪臘梅……」他喃喃地自言自語,「她卻寧肯自比煙花……」

  見他又陷入沉思,少聿直率地說:「坦白說,我一開始僅僅認為她是個以色事人的普通青樓女子罷了。誰想到追蹤下來,她竟然與我所聽說的杜十娘全然不一樣……」眼見得擲劍苦笑一聲,他心中略有歉疚,「或許我們永遠也不瞭解這些女子的真實想法,她們為了生存下去,早已在心房上築起了厚厚的心牆。但是我感覺到,她是在拼了命地想要趕走你。」

  擲劍沉默半晌,「……多謝!」

  少聿僅幾日便窺出她的端倪,可是他當初竟然因幾句口舌之言便立即棄她而去,這是他心中永遠自責的傷。這對她無疑是迎頭痛擊啊!

  少聿忽然莞爾一笑:「想謝我,容易得很!而且也很容易做到,你瞧這是什麼?」他從懷中取出一方布帕,包裹得嚴嚴密密,一層又一層,打開來看時,卻是兩枚銀針,尋常得不能再尋常,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擲劍皺眉道:「這有什麼稀奇?大夫針灸的銀針。」他拈起一根,仔細看了看,似乎比同樣式的銀針略長一些,「從什麼地方得到的?」

  少聿苦笑說:「的確是沒什麼稀奇……」話卻不知從何開口,「至於它的主人,我也不知道飄泊往何處去了。」

  他拿起一根針,深深地歎了口氣,那目光是情深款款的,也是無可奈何的。這兩枚針,曾經刺中他的身體,現在紮住的,卻是他的心了。

  擲劍有點不解,卻很快參透了:「難得你也會有想要安定下來的時候……或許,我們都在尋找自己的另一半,只是有的找不到,有的,找到了,卻是徒然傷心罷了……」

  少聿一笑,小心翼翼地將兩枚針包了,重新收好放回懷中,信誓旦旦地說:「就算找到會傷透心,也要努力去做,誰知道尋到的不是一份終生的幸福呢?一旦錯過了,會悔恨終身的。」他瞅著擲劍一直緊蹙的濃眉,會心一笑,「如果這是個賭注,那我就會押大!」

  燈下,兩個器宇昂揚的男人守在雅閣的門口促膝而談,擲劍把他與杜微的故事原原本本的一敘而成,聽得錢少聿目瞪口呆,感歎萬千。

  隨著錢少聿的到來,小芹發現擲劍與杜十娘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鴇母雖然手裡拿著擲劍的兩萬銀票,一直表面上都恭順得很,背地裡卻在擔心十娘一日不如一日的身子,她這棵搖錢樹倒了,挹翠院就等著關門吧。因此背地時少不了指使小芹多多給她進補,多聽使喚,所以造成的結果是,常常是錢少聿和擲劍關在一間屋子裡秘密談話,而小芹守在杜十娘的身邊忠心耿耿地侍候。

  小芹心時清楚得很,杜十娘的心裡始終是惦記著擲劍的,因為掛念他的安危,人消瘦得很快,兩頰深深地陷了下去,身子也越來越差,經常一咳就是好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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