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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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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如果真的是他做的,那他的目的只有一個——為了她! 天哪,她一直恐懼不安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已經身陷風塵無法自拔,還害得一位英武的劍客為她觸犯了王法,不僅變成了淪落青樓的酒色之徒,更兼之成了殺人如麻的惡棍…… 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渾身都冷得發抖…… 當擲劍天大亮回到雅閣時,杜十娘昏睡在床上,小芹默默守候在她床邊,神色肅穆,看見他進來竟然視若不見。 「十娘她怎麼了?」擲劍走上前低聲問。 小芹扭過臉瞅了他一眼,眼裡竟充滿憤恨與怨意,令他大惑不解。她輕輕地站起身,注意不弄醒杜十娘,示意他出來談。 好一個京城第一名妓的婢女,雖然稚齡,她此時卻指揮起江湖上有名的劍客來。擲劍心中驚訝,見杜十娘鼻息酣然,役有醒來的意思,便跟了出來。 一出雅閣,小芹謹慎地關緊了門,忽然對著他跪下來,聲淚俱下:「公子,請你不要再糾纏我家小姐了好嗎?自從小姐遇見你,她就昏倒過好幾次,天天都哭得死去活來……再這樣下去,她、她一定活不成了……」 擲劍一伸手挽起她,鼓勵她繼續往下說:「請你說明白一些,我對她的瞭解實在太少了。」 小芹聽話地站起來,淚還流不止,「小姐第一次見到你的晚上,拿著你給的繡帕整整哭了一宿。第二天她氣走你以後,更是嚴重,吐的血鮮紅得嚇人。後來媽媽說你出北京走了,她就病倒了,這幾天才剛剛好些。」她抓住擲劍的衣袖懇求,「公子,求你不要再來了!小姐這樣真的是會受不了的啊……」 他心中充滿震驚,「是那方她撕掉的繡帕嗎?」 小芹拼命點頭,「就是它!那天晚上,小姐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不然就是自言自語,像瘋了一樣。她也根本就沒有把它丟進垃圾堆,那全是她叫我那樣說的!」 她雖然身在青樓一言一行不得自主,可她是個忠僕,杜十娘的安危在她看來比自己的安全更加重要。她知道自己的這番話若是被鴇母聽到,至少會打得她皮開肉綻,怒她放走了這樣一個出手大方的恩主,但仍是不顧一切地說了。 他仰頭長歎:「杜微……杜微……你這是何苦呢?」 他早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自從在河岸邊被滿諒一言點醒後,他就一直堅信這點。只是,這時出由她貼身的婢女口中,格外令他心痛。 杜微,杜微!你究竟還有什麼事情在隱瞞著我? 小芹扯過擲劍的衣角拉著,泣不成聲,「公子,小姐對你是真心的……她不能跟你走,也是為了你好,可沒有要辜負你的意思……她每一次傷到你,自己就先受十倍的痛……求你不要把禍事引到小姐身上,求你不要讓她傷透了心之後再吃官司……」 他似是驚呆了,對小芹的懇求不聞不問,只是喃喃地說:「『為了我好』?杜微,你知不知道,若我真的失心瘋一走了之,才是真正地辜負了你……」他突然急切地握住小芹的肩頭,「小芹!你還知道什麼!告訴我!她的難言之隱是什麼?究竟什麼是不能說出口,不能讓我幫她解決的……」 小芹被搖得頭都昏了,眼裡還噙著淚,可是卻臉龐發光地注視著擲劍,在那一刻,她真的相信擲劍的出現,就是為了拯救杜十娘而來的!她甚至忘記了就在幾秒鐘前,自己還認定他就是殺人劫財的夜盜。 她臣服在他的堅定與真誠下,剛張開口要說些什麼,雅閣的門突然拉開,杜十娘靠著門上,止不住地咳,厲聲說:「小芹,去給公子準備早點!當心院裡的規矩!」 待他再次逼問婢女時,小芹已經低著頭,從樓梯上一步步走下去了,走到半路,她回過頭求饒地望著杜十娘,淒淒地喊:「小姐——」 杜十娘嚴厲地瞪著她,命令道:「快去!」再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眼瞅著小芹的背影拐過彎看不見,擲劍直起腰,直視著杜十娘冰冷的眼神,額蹙心痛,「十娘,我們到了開誠佈公談一談的時候了!有很多事情,你不能瞞我一輩子……」 「沒什麼好談的!今天我很累,你也整夜未歸,吃點東西先歇著吧。」她冷冷地說,充滿戒備和倦怠。 他忽然拉過她細瘦的手腕,關起門來,把她有些粗魯地往椅子上一帶,「十娘!你還不明白嗎?你現在再怎麼拼命地想趕我走,我也不可能離得開你了!」他俯下身,將她圈在懷裡,認真又有些痛楚地說:「很多事情,即使你想要永遠藏心裡,永遠不讓我知道,但時間可以說明一切!你又怎麼能瞞得了我一生一世,況且——你還有一生一世要和我一起度過!」 她縮在椅上,頭仰靠在椅背上,臉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珠黝深黝深的,似一泓深潭,深不見底。 「一生一世和一個風塵女子一起度過?你難道不知道什麼是風塵?」她毫不留情地刺傷他,句句帶尖帶刃,「我出賣的是笑容與歌技,播下的是豔名,拿到手的是金錢。每天生張熟魏,迎來送往,只要拿得出銀子,隨時我都應他們的點召!這些你不知道嗎?」 她咄咄逼人,又揭開了他們二人間最長最深的傷口,聲聲割破他的心,讓他痛楚得五官都扭曲了。 「……你還有多少委屈,都說出來吧……五年了!我本來在五年前就娶定了你,可是當時我有重擔在身,只好棄你於不顧,現在我回來了,你的種種難言之隱,就都說了吧!」 他的聲音喑啞,夜風從半掩的窗戶涼涼吹人,吹得額前幾縷不羈的黑髮有些散亂,看起來既受傷又茫然。 他的神志卻是格外的清醒,內心深處甚至還有一種急切的期待,不面對這些讓二人都受傷的問題,他們就沒有將來可言。如果一定要觸及,那就來得更猛烈些吧! 眼看她的臉色隨著他的話越來越蒼白,頭仰得越來越靠後,眼睛也變得越來越空洞與麻木,似乎已經氣若遊絲,馬上就要喪失意志時,「難言之隱」四個字已經如暴雷一般,在她耳邊爆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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