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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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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幽幽的,蘊含巨大的深情與傷痛,「我踏遍北方的土地,尋找到一朵傲骨風中的冰雪臘梅,本想終其一生與她共度,可當我歷經浩劫回來,她卻——」 「她卻變成了賣笑的煙花!」她搶白道,「說這些有什麼用?過去都過去了。反正一樣是花兒。我憑自己的琴藝和歌嗓賺錢,又有什麼不對?」 他臉部的線條終於完全僵硬了,她的話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最後一絲希望。 她已經陷得太深太深了! 「我只有一個要求,」他勉強提起氣,讓自己不至於當場崩潰,「把我的金玉劍還來!我就照你的希望,從此一刀兩斷!」金玉劍是師父所贈,是他憑弔亡師、懷念亡師,一生最重要的信物,除了妻子,他不能留給任何人。 「金玉劍?」她從鼻孔裡哼了一聲,「那種不值錢的東西我早就扔了。這樣吧,這百寶箱裡,你隨便拿一件算是賠償吧。」她大方地打開描金漆箱,裡面的珠寶霎時照得雅閣內光彩堂皇。 小芹更是在一旁無比羡慕地說:「公子,您可真是有福分!小姐這箱裡的東西,順便拿一件就價值千金呢,沒有一件不是世上的寶貝!」 「行了!拿了東西就快走吧。」她高傲地說,連頭也不轉,冷笑中帶著譏諷,「以後出去,只要別再說你是挹翠院裡頭牌歌妓杜十娘的未婚夫就行了,人家不笑掉大牙!」 她輕蔑的語氣和眼神,強烈地刺激了擲劍的意識,他只覺得心都已經被那種從骨子裡流露出來的輕視撕成了碎片。 他跳起來,抓住她纖細的肩頭,把她從座椅上一下拎了起來:「你聽著,不管你是杜微還是杜十娘!成擲劍今天絕不會因為貪圖你的財寶而來和你相認,今後也絕不會因為你的財寶而想娶你做妻子!我心中的妻子,是那個寧可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也絕不會屈服的女子;是那個勇敢地擔起生活重擔,清新高貴的女子;是那個堅強、獨立、有著一身傲骨的女子!」他直視她驚恐的眸子,「而你——絕對不是她!」 他把她顫抖的身子丟下,怒極一掌飛出擊在沉香木的梳粧檯上,木屑頓時橫飛,他踢翻一地的黃金白銀,帶著滿身的怒氣與絕望,轉身絕塵而去。 小芹嚇得坐倒在地上,膽戰心驚地看著木制的桌面上赫然出現的手掌印,半天才叫了出來:「小姐!」 她轉過頭,看見的正是她那方才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才不至昏倒的主人,纖弱的身子搖搖晃晃地倒在地上,烏絲散亂,慘白的臉上,眼睛直直地望著擲劍的背影,裡面空洞得已沒有一絲自我和感覺。 嘴角邊淌著一絲血跡,裸露的雪白胸前,殷紅一片…… 陰沉沉的雅閣內,悄無生息,仿佛已沒有一絲生命力,半敞的窗戶有時被風吹得忽悠忽悠,發出「吱」的幾聲,算是這寂靜的屋子裡惟一的響動。 整個挹翠院還是燈紅酒綠的,姑娘們打扮得花枝招展,笑臉相迎著來這裡逍遙的公子哥兒。他們散下金錢,交換到廉價的快樂與愛情,輕浮的醉臥花叢,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 這也是杜十娘的生活。 即使雅閣內暗著燈,樓下還是圍著很多豔羨她豔名而來的公子,盼著她掀簾嫣然一笑,亭亭出現。 她見過世事深沉,遭遇過起起伏伏,逗弄那些淺薄的公子哥,看他們在她美豔的容貌下沉醉、癡迷、醜態百出,是她的樂趣與在心底的冷笑。 只是,那個人不該來。 她更加沒有想到,當年那個塵灰滿面的劍客浪子,竟然出現在柳陌花街裡,器宇不凡,英挺出眾。 他竟然真的回來了,直到現在,她仍感到自己是在做夢。 他來這裡尋找一個早已死去的人,真是可笑!也真是可悲!寄情於一個早踏進黃泉的人還念念不望!杜微已經死了,他還找十娘幹什麼呢? 看他臨走時那痛徹心靡的眼神,悽楚得讓她這顆麻木的心都像是被敲碎了。 這是誰的錯,讓他這樣痛苦,是她嗎?還是——杜微? 為何事隔這麼多年,她還會感到心碎的痛苦? 杜十娘還是躺著一動不動,夜風徐徐吹過,撫過她的嬌軀,冰冷襲人。 簾子晃動了一下,小芹冒出個小腦袋,輕聲地叫:「小姐……小姐……」 空靈又飄渺的,她的聲音短而無力:「什麼事……」 小芹進來,掌上燈,擔心地看著她無淚的眸子,幹幹的,不似昨日,傷情淚如崩堤般流淌。 「媽媽都問過好幾次了,小姐身體有無好些?」 她冷哼,吃人不吐骨頭的鴇母,榨盡她的青春與金錢,仍然不知足。 「……還有,」小芹小心翼翼地瞅她的臉色,青白無血色,「李公子來了……」 是了,時候又到了。每年她都會急切地盼望這一天的到來,今年,由於擲劍的突然出現,她竟然忘記了這個重要的日子。 倚扶在小芹身上,她喘息著坐起來,掙扎著穿好衣,努力整理出一副從容的樣子。對著鏡子,她甚至擠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 「請他進來。」幾次嘗試失敗後,她歎息小芹悄悄告退,心裡只是不解。 小姐這是何苦呢?弄得自己神不守舍,肝腸寸斷,卻還要裝出一副輕視鄙棄的樣子。難道是真的如媽媽所說,她在風塵中打滾數年,到底還是躲不了情愛的誘惑,嘗到了感情的毒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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