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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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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真是不划算,讓我平平安安地嫁給薛克汗,你的大仇不是就報了嗎?……現在可該後悔了吧……」 手上突然傳來一陣劇痛,耳邊是他冷冷的聲音,「這麼一次一次試探我,真有意思嗎?」 她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寒氣逼人的眼睛,居然說不出話來。 「仇我要報,人我也要,這句話,我不會再說第二遍。你若是還要懷疑,就隨便你吧。」 淚水猛然湧出,他為什麼總是能看出她掩藏在心底的情緒?在他面前,她就好像初生的嬰兒,徹底暴露,一覽無餘。是的,她是在試探他,若知道她命定的厄運,他還會愛她嗎?他不會後悔嗎? 「對不起,對不起……」她把頭埋進他懷裡,淚水傾瀉在他胸口,「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也不要我……」抬起頭,她眼中波光閃閃,似有萬千星辰的倒影瀲灩其間,「你知道嗎,我是春分那天出生的呢,可是我從來就不知道春天是什麼樣子。」她指著自己的胸口,輕輕地笑,「這裡,一直都是空的。有人對我好,有人對我壞,我全都沒分別。怎麼樣,都無所謂……」 他皺眉看她,臉色還是很難看。 「可是今後……今後不會了,我把春天放在心裡,把你放在心裡,只有你一個……所以,你絕對絕對不准拋下我,不准離開我……」 「傻瓜……」他終於歎氣,抱住她,「真是個笨蛋……」 沙漠的日出意味著一天折磨的開始,在綠洲看日出卻是賞心悅目。 太陽漸漸從爾邊的沙丘冒出頭來,霧氣升騰,一會兒,霧散了,重又現出——片遼闊的原野。東方雖有旭日斜照,四野仍舊蒼蒼茫茫。天明淨如青琉璃,碧藍藍如洗,水面平滑如鏡,微風吹來,細微的紋路是楚楚動人的柔弱,蔓延出風的舞姿、水的舞姿、草木的舞姿、生命的舞姿——獨傲天地的舞姿。綠洲上靜靜的,天空中也不見一隻飛鳥,整個天地都是他們兩人的。 浣春將赤裸的雪白玉足浸在水裡,轉過頭瞧著半躺在沙柳樹陰下的仇無涯,「今後你打算怎樣呢?咱們要到哪兒去?」 仇無涯微微閉著眼,將一顆顆小石子拋進池塘裡,激起的水花濺在她臉上衣上,她想做嗔眉瞪目的生氣狀,卻掩不住唇角的柔柔笑意。 「我若說再回去沙漠深處,你跟不跟?」他懶洋洋地看她,一副篤定她會答應的樣子。 想要從仇無涯口中聽到纏綿的情話,今生今世怕是不可能了,她有這樣的覺悟。歎口氣,「當然跟,天涯地角都跟……開心了吧?」 他咧嘴一笑,這女人其實心思很深,又喜歡拐彎抹角裝模作樣,有機會就要讓她多說點真心話,他喜歡的是柔弱面具下堅強深情的她,若拿掉面具後變得畏縮多疑就免了。 「我們到雅丹沙去,那兒是我們渠勒族現在的領地,像這裡一樣是個綠洲,不過比這裡大多了。你還沒見過我師父,想必他該出關了,見到你一定高興得很。」 「師父?」她一怔,仇無涯的師父,是什麼樣的人呢?他會不會喜歡她呢? 「對啊,喜歡囉嗦教訓人的老頭子!」仇無涯撇撇嘴,滿臉不以為然,「整天滿口天命、星象的,你們兩個一定會很投緣。」 看他一臉臭臭的表情,她不由「噗嗤」一聲笑了,「聽起來是位有學問又講禮儀的智慧長者,跟某人可一點兒也不像。」 仇無涯也不生氣,聳聳肩,「誰要像那個老頭子,有我師兄一個人繼承他的臭脾氣就夠了,年紀輕輕就變得囉裡巴嗦,可不是我們渠勒男兒的氣概。」 「師兄?」除了師父,還有另一號人物嗎? 他瞧她一眼,笑了,「你見過的,就是『巴勒』啊。」 想起那個精靈古怪的年輕騎兵,她恍然大悟,原來是他的師兄兼幫兇,「不知你的族人現在在哪兒,那天沙暴很是危險,他們不會出事吧?」 仇無涯又丟了顆石子過來,輕鬆地回答她:「不用替他擔心,小小沙暴困不住他們的。我一路上留下標記,現在師兄一定正在沿路找我們。」他起身,抓起彎刀,「我去獵些野兔黃羊之類的野味,你把水袋都裝滿,這裡離匈奴王廷太近,還是早點離開得好。」 她點點頭,有些掛心他的傷口,「你的傷不要緊嗎?痛就別逞強。」 他回頭對她一笑,滿不在乎,「就憑你那點手勁,根本殺不了人,到了雅丹沙,我一定會叫你多吃些的。」眨眨眼,他笑得頗帶惡意,「你呀,抱起來太瘦了。」 她瞠目,臉紅,抓起手邊的石子就朝他扔過去,「誰要你抱了!登徒子!」 石子落空,仇無涯的人影也消失在一座起伏的沙丘後面,忽然傳來他嘹亮的歌聲,調子是西域的,歌詞卻是漢話:「花開時節已到,蝶兒心中歡喜;和她緣分來時,我定牢牢抓住。山頂是否積雪,座座山峰明白;姑娘有啥心事,沒有一人曉得。」 這個……蠻子男人啊,她的臉紅了又紅,心中的喜悅卻是壓也壓不住,終於悄然笑了起來。 一生之中,大約只有這個時候,笑得最真、最甜、最美吧…… 將水袋一一裝滿,剩下就無事可做,浣春躲在沙柳下,眼中看著仇無涯去的方向。衰草黃沙十分單調,不知不覺竟闔眼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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