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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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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喝一口。」他的聲音低啞,比沙地更幹。 她接過皮袋,就著唇迫不及待地大大灌了一口清水,只覺有一股動物身上的騷味直沖喉嚨,噁心感翻江倒海,竟再也喝不下第二口。 他一把奪過水袋,瞪了她一眼,又珍而重之地藏進胸口,「走!」 於是,他們又繼續在酷熱的沙地上艱難地跋涉。 那一天,她一共只喝了三口水。 直到太陽快要落在沙丘那一面時,他們才停下腳步:兩人選擇在一塊大石後安身,他將薄毯裹在身上,半躺下來,浣春遠遠坐在石頭的一角,望著天邊出神。 落日及餘暉都消失很快,一會兒蒼穹滿星斗。沙漠之夜,若沒有風暴則別有一種美態。沙丘有如新月彎彎,有如珠鏈漣漣,沙漠裡的石頭也千奇百怪,掏空了穿了洞一般玲瓏剔透。 浣春的眼睛卻看不到這些,她只覺得身體像散了架的馬車,每一分每一寸都在叫囂著疼痛。生平第一次用自己的腳走這麼長的路,雖然她知道他已經儘量放慢了速度,可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嬌嫩身體仍然承受不了這樣的折磨。 她真的能夠走到綠洲嗎?浣春對自己體力的信心比沙漠的雨水還要少,或許明天她就會倒斃在漫漫路途中了……那樣的死亡讓她想來就發抖。還有那個強盜頭子,若是水喝完了,他大概真會毫不猶豫地割開自己的喉嚨解渴吧…… 抱住綠綺,習慣性地輕輕撥動,三兩聲淩亂的琮玲微微飄了開去,當然也落入了石頭那一側他的耳中。他皺了皺眉,那女人,走了一天的路,明明連站都站不穩了,還有精神彈她的破木頭嗎?嘖,看來明天應該再走遠一點。胡亂想著,琴聲漸漸變得順滑起來了,流水一般漫過耳際。琴下飄出來的音樂有沙漠夜晚平靜安寧的特殊情調,和這裡的黑暗、星光及寂寞的沙漠渾成一體。他靜靜聽著,忽然懶得阻止了,好像也不是很難聽嘛…… 原因當然完全來自環境因素,他想。沙漠、星星、黑夜,就已夠得上稱為天籟了,才不關那女人琴藝的好壞…… 明天要走得更久一點才行,這些水恐怕支撐不到綠洲,到時就殺了她……他想著,慢慢閉上眼睛。 微風從沙漠中吹來,很微弱的風,但是冷得厲害,風到之處溫暖立刻消失。其實不能稱之為風,只是空氣在移動?又一陣風來的時候,她全身起了顫抖,緊緊用雙臂抱住了自己的身體。 白天的灼熱全化做夜晚的酷寒,身上華貴的綢緞卻連半點保暖的作用也沒有。前些日都住在溫暖的帳篷裡,鋪著毛氈蓋著皮裘,夜晚還生了炭爐,絲毫感覺不出沙漠的寒冷,今夜才知道那是怎樣一種針紮一般的痛苦。 那個男人不會冷嗎?她盯著黑暗裡一動不動的那個影子,幾乎要嫉妒起他來了。白日裡看來薄薄的一張毯子,現在卻比貂皮更令人渴慕、她輕手輕腳挪近他身邊,隔著一條手臂的距離,仿佛這樣就可以分享到些微溫暖。閉上眼睛縮緊身體,她的自尊心阻止她靠得更近。 她不知道沙漠的晚上會冷到什麼程度,鼻尖反正越來越冷。天上有一顆星正好垂直懸掛在她的上空,她模糊在想它會不會掉下來,掉下來又會不會壓到她。突然她張開眼,一大堆星星展現眼前天上,沙地很硬,身體不太聽使喚,空氣又冷又幹,每一次呼吸都帶來一陣刺痛。乾渴的痛苦現在換成了饑餓,胃裡隱隱紐絞著疼。身上更冷了,她儘量咬緊牙,還是克制不住齒關打顫的細微聲響,身體不自覺地又向他那邊挨了挨。 「很冷?」黑暗中,身邊響起了低沉的問話,同樣不含溫度。 「啊……」她吃了一驚,看見他炯炯的眸光,「你沒睡著?」 他低聲嗤笑了一下,在沙漠裡,即使睡覺也要睜著一隻眼睛的。她以為他真會放心地任一個敵人在身邊而呼呼大睡嗎? 「過來。」他掀開毯子,向她張開手臂,意思很明顯。 她聽見了,卻聽不出他的用心。他是想羞辱她,還是突然發了善心,亦或是怕她凍死就少了折磨的樂趣? 只遲疑了一下,他的聲音立刻冷下來,「你抱著你的名節凍死好了。」 他說的沒錯,沙漠裡惟一的法則就是生存,禮教之防在這裡只是笑話。 她乖乖將身體移進他懷裡。毯子又裹緊了,體溫交換著取暖,身邊有強烈的男人的氣息,她的臉一定又發紅了,卻莫名只覺得心安,甯定平和,漸漸地合了眼睛。 身體溫暖了,饑餓卻更加猖狂,這時候睡覺是忽略饑餓最好的方法,可身旁的男人顯然不打算讓她好眠。「你的名字?」 她一下子睜開了眼,這樣依偎在一起,依靠彼此的身體取暖的兩個人,卻相互連姓名也不知道,實在是件很怪異尷尬的事。然而,他怎麼會有興趣知道她的名字?他不是只要知道她是他的仇人就夠了嗎?反正,他遲早要殺了她的…… 「浣春。」 她還是回答了。除了親人,這個名字應該只能夠讓她未來的丈夫知道,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們在荒無人煙的沙漠裡,一切規矩禮教都成了廢話。 「你呢?你究竟叫什麼名字』到現在這個時候也沒必要隱瞞了吧?」 他沒有回答,沉默了好一會兒,久到浣春以為他不會開門了的時候—— 「……無涯。」他低低地說,聲音有些含混。 「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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