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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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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溫柔柔的,對每一個人都同樣地笑,仿佛隨時隨地在說:天下太平,世界美好,大家都很善良,春天無處不在。那種天真的笑容簡直像是貼在了臉上,撕都撕不下來。 她不是應該害怕的嗎?一個養在深宮嬌弱無知的公主要遠嫁塞外,做野蠻的匈奴男人的妻子,不是應該嚇得驚慌失措珠淚漣漣嗎?為何她還能這樣笑得沉靜安詳,一副渾然無事的樣子? 真讓他看得——礙眼! 不過……她的確算是個美人兒呢…… 「那好啊,」他一挑眉,俊美的面容透出幾分邪氣,「我會多和她『親近』的,只是怕她沒膽子接受吧。」 「你……你又來了……」巴勒第無數遍詛咒老天,為什麼要讓他有這麼一個冷血混賬的師弟啊…… 「……清商隨風發,中曲正徘徊。一彈再三唱,慷慨有餘衷。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願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 浣春半倚在迎枕上,膝前橫擱著她的愛琴「綠綺」,纖長的十指懶懶地撥弄著琴弦,清冷的琴聲在沙漠的夜色中水波般漫開去。 是有些寂寞與惘然的,她想,或許也有些自憐吧。這些年來,惟一可以託付情思的,只有這具琴。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她是個慣於把一切埋在心底的女子啊,卻仍脫不去寂寞的影子。 願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而她的翅膀,還未曾生出羽毛就被生生剪斷了。也想要單純地全心全意去信賴某個人的,可事實證明,除了自己,沒有人可以信任,即使一時愛護她,在某個時刻,他們總會因各種不同的原因而將她捨棄,比如父母,比如父皇,比如欣哥哥…… 所以,還是只能相信自己,用溫柔的外表掩蓋住涼薄的心,用琴聲抒解多年的無奈與憂思。 因為無法愛人,故此惟有愛琴。 她是信宿命,但只信一部分。 有人說:生辰八字在某種程度上決定性格特點,進而決定命運。比如出生在春初時節的人,往往外表溫和,卻內心冰冷。大概是在乍暖還寒季節出生,因而有著不輕易搖動的感情吧。 然而,在這樣的清夜裡,再冰冷的心,也會萌動那麼一絲對熱情的渴望。 想到這裡,心頭的煩悶愈發難耐。見一旁的彩雲已垂頭閉目睡去,索性悄悄抱琴起身走出帳外。一出去,冷冽的風就撲面而來,仿佛要將呼吸都掠奪走。沙漠的夜風完全沒有中原春季的溫和,反倒是幹硬、冷峻、激烈,像刀子一樣無情。 營火微弱,守夜的漢兵背靠著帳篷,緊緊縮成一團,而匈奴兵站在營火照不及的暗處,腰挺得像標槍一樣,一動不動,警惕地四面守望著。 她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向河邊走去。今夜他們的宿營地紮在車爾臣河的一條小支流旁邊,流水淙淙,細微而清澈地緩緩流向沙漠深處,也灌溉了這一方豐茂的綠草。 浣春選擇一處平坦的河岸,在一塊半浸在水中的大石頭上坐下。今夜的月色很好,銀白得像剛抽出的新絲,明晃晃的一個月亮漂在水面上,如一面鏡子般耀眼。 輕巧地脫下鳳頭繡履和羅襪,將纖細瑩白的一雙玉足探入水中,極冰冷的感覺沿著腳底直躥心房,卻在冰冷中有一絲放縱的快意。一揚足,水花濺起,河心的鏡子搖搖擺擺,碎了一池銀屑。 將綠綺橫放膝上,浣春彈起一首往日最喜愛的曲子,「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她是偏愛這些憂傷的曲調的,只是在宮裡,為父皇壽辰,為皇家祭祀,要喜氣洋洋,要中正平和,要幽而不怨,要端而不淫,她很少有機會彈奏真正傾訴心聲的曲子,否則,就會有暗地流言——安順公主心存不滿啊…… 而此刻,聽她琴聲的只有天地水月、草蟲風沙,她不必再顧忌什麼,任性又何妨? 正彈得心神悠然—— 「你幹什麼在這時候彈這破木頭,難道不知道別人要睡覺嗎?」一個冷冷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打破了她小小的自由天地。水中倒映出一張慍怒而不耐煩的男性的臉——右賢王世子。 手一顫,細而韌的琴弦劃傷了纖指,她低低「啊」了一聲,將手指含在口中,血腥味讓她有點想吐,她不由皺起柳眉。 慢慢回頭,笑容已經完美地回到臉上,歉然而羞怯,「對不起……我沒想到會吵醒世子……」 他的眼緊盯著她,好像一點兒也沒被她的笑容打動。浣春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仿佛把人看透的犀利眼光總令她覺得無法呼吸。眼角瞥向扔在一旁的風頭繡履,她的笑容更柔。 「請世子原諒本宮失禮,不過,能不能讓我先穿上鞋呢……」 「別笑了!」他像根本沒聽見她說什麼,低低吼了一句。 她被他這莫名其妙的怒氣弄怔了,「什麼?」 「別那樣笑!」他再度吼道。 她差點想伸頭到水中照一照,傻愣愣問:「別哪樣笑?」 他倏地出手,捏住她秀巧的下頷,整張臉離她不到寸許,一字字說:「笑得太假!」 眼對眼,她清楚地看見他眸中的嘲弄與冷意,心一下子跳得快了數倍,不自覺想逃,「請……請世子自重……」 還是那樣的笑,讓他心煩礙眼的虛假的笑容。不假思索地雙手齊出,捏住她柔嫩的雙頰,一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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