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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她愕然地抬頭望著剛牧眼角邊的喜悅,明白他一定還深愛著朱德芳。仔細看這相簿上有兩個地方有被撕開的痕跡,想應是某人為了某種特殊的原因,故意把其中的照片拿走,而被拿走的應該就是朱德芳所留下的儷影。

  「為什麼你不說話?」剛牧半是玩笑的輕責她,「嫉妒了?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人能長得如此美豔動人?阿琳告訴我,你也很美,只是不及德芳的十分之一。千萬別覺得不舒服喲,人的長相是父母和老天爺的合作成品,除非得天獨厚,否則是不可能豔冠群芳的。」

  朱邦璿聽著自己被剛牧這麼殘酷的批評得快要無地自容,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要趕緊找個地洞鑽進去。

  他一定愛極了他的妻子,否則不至於神氣成這樣,簡直到了目中無人的地步。什麼叫「不及十分之一」?太傷人了吧!

  「呃,是啊是啊。」還是別告訴他真相好了,免得他承受不了,難得好轉的脾氣又要爆發成災。

  剛易說,當剛牧開始願意談及他自己,尤其是已破碎的婚姻時,就代表他的「病情」已有大幅好轉的趨勢,可不能在這時候澆他冷水。

  「你的話言不由衷。眼盲的人,耳朵和心靈比什麼都敏銳。」

  「有、有嗎?」你還真挑剔。當著一本數頁空白的相簿,要自我謙虛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呐。「所謂環肥燕瘦各有千秋,端乎欣賞者的角度呀。」

  「算你有理。也對,假使你真是發自內心的讚美她,那又太虛偽了,一個心懷妒意的人,是該有你這樣的口氣。」

  「什麼?!」我咧@#$%*……都怪她修養太好,罵不出難聽的話,只好強迫自己把一卡車的烏煙瘴氣吞進肚子裡去。

  「跟你開玩笑的。」剛牧現出未曾有過的調皮神色,「我以為你永遠也不會生氣,特別是對我。」右手探索地碰了下她的嫣頰。

  是人都嘛有脾氣,只不過她從小就學會克制自己的情緒,加上她是被雇來這裡當書僮的,哪有資格生老闆的氣。

  趁他尚未發現相簿裡的照片不見前,趕緊把它闔起來,以免又要興起一場狂風暴雨。

  「咦,這是什麼?」相簿旁放了一本無字天書耶,是誰那麼閑,將它鑽出一個小洞一個小洞的?

  「你是指點豐書嗎?」剛牧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那是專門給盲眼人學認字用的。」

  「哦。」無知容易惹禍,果不其然。朱邦璿忙將那點字書也一併收起來。「討人厭的書,我們不要讀它。」

  「好,我們來看我們喜歡看的書,由你選,今天念什麼好?」

  「念《莎士比亞的愛情故事》,和『她還我的最後一笑』。」後者是浪漫詩人拜倫的名詩,朱邦璿故意用俏皮的口吻,將氣氛弄得非常輕鬆愉快,兩人欲罷不能的約定晚飯後還要到書房來,把《儂今葬花人笑癡》,和《新月集》,《卿須憐我我憐卿》、《如果你愛我比較深》統統念它一遍,再來好好研討一番。

  從醫院走出來,九點剛過不久。剛易瞟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自嘲地牽動了下嘴角。

  記不起有多久,他不曾在這樣的時刻離開工作崗位,每天,日復一日同樣的忙碌,同樣的疲憊不堪,同樣的興起強大的想逃離的渴望,卻都下不了決心。直到今日。

  和趙院長長談了兩個小時,雖然辭職仍未獲准,至少得到了兩個月的長假。

  為何突然有如此重大的決定?阿立不解的問他。

  是呀,為什麼呢?早不請辭,晚不請辭,偏選在今天?

  因為她。他的心裡澄澈如鏡,明明白白的寫著不為人知的心事,不斷的向他招供,要他面對現實,不要再做無謂的逃避。

  一整個下午,接連晚上,他的心緒都安頓不下來。儘管來來往往的患者多得教人喘不過氣,她的身影卻始終盤據他的腦海。

  習慣性的在開車進車庫前關掉大燈,夏夜的繁星一下被隔擋在老椿樹外,剛易扯掉領帶,用力闔上車門,車道旁一片墨綠的蒼竹隨風波浪起伏,在沙沙的聲響中,他如同一滴晚間的水露,匯入這寧謐的暗夜之中。

  表上的時間指著十點過十五分,父親和剛牧大概都睡了,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認真培養著早睡早起的習慣,以便避過晚飯後,不知該交談什麼的尷尬。

  朱德芳的離開,讓這個原本難有寧日的家變得死氣沉沉,安靜得嚇人。

  大家都害怕那種令人要悶出病來的低氣壓,但誰也不敢拿出勇氣做一些改變。直到朱邦璿的加入。

  她是一顆熱度超強的暖陽,這屋子裡的一草一木,都因為她的翩然來臨而顯出勃勃的生趣,最直接的受惠者不是剛牧或他父親,而是他。

  有了朱邦璿,剛牧不再動不動發瘋也似的,跟他吵得天翻地覆,或乾脆幾天、幾個禮拜拒絕和他交談一句半句;他父親也不再咳聲歎氣,終日愁眉不展。

  如果她能順利取代朱德芳的地位,成為剛家的長媳,那將是皆大歡喜,再好不過的事。奈何,上蒼就愛捉弄人,她愛上的不是剛牧,而是他。

  剛易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朱邦璿確實對他芳心暗許,一如他泥足深陷般。

  如何收拾這脫出掌控的局面呢?

  希望剛牧還未完全將朱德芳忘懷,更希望他對朱邦璿只是一般的情誼。在事情尚未發展到兩難的境地前,他私心渴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走進屋裡,見書房裡的燈仍亮著,料想應是健忘的父親又忘了熄燈,不以為意的定過去準備將燈關掉時,怱聽得裡面傳出一陣男女歡笑的聲浪,他訝然地將舉起的手停在牆垣上。

  「小心點喲。」書房的門乍然開啟,朱邦璿扶著剛牧小心翼翼的走了出來。「呀,已經這麼晚,時間過得真快,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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