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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不行。」壞老闆又有話說了。「從現在一直到晚飯結束,你不准再到廚房來,聽到沒?」

  才不要回答他。

  朱邦璿端著冰糖蓮子湯,加重腳步地,得得得上樓去了。

  「二少爺,你會不會對她太凶了點?」阿琳很欣賞她的好脾氣好心腸和好廚藝。

  「嗯?」他把炯炯的目光從樓梯間橫了過來,她馬上閉上嘴巴。「我如果不嚴訂家規,這只狗將會只是個開端,接著一隻兩隻,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升格當園長了。」

  「什麼園?」她一下沒聽清楚。

  「狗園。」

  「有一天,不經意的翻閱過去,
  才想到那茶已經冷了很久……
  寒夜裡,相扶相依的等待,
  像是人生最後的流亡,
  在愛情的國度裡,
  和月亮共守秘密……」

  「還要我繼續念嗎?」念完了詩人羊子喬最新發表的作品,朱邦璿抬眼偷偷觀察剛牧臉上的神情。

  無怒無喜。和第一天見面時的怒髮衝冠完全不一樣,他困滯的目光,僵硬的臉部線條,活像個魂魄出竅的幽靈。

  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間捏著一粒珍珠耳環,一會兒放入掌心,一會兒又放回指問捏揉著。

  那想必是他太太忘了帶走的首飾。真難得,竟有人能如此這般的深愛著自己的妻子。

  呵!

  珍珠耳環掉了。

  「要我幫忙嗎?」她學乖了,不管做什麼事之前都要先請示,除非剛牧首肯,否則絕對不要雞婆。

  「幫我撿起來,」他嗓音黯沉的說:「拿到垃圾桶丟掉。」

  那,豈不是太可惜了,這珍珠質地圓潤細緻,應該是個高檔貨呀。

  不過,朱邦璿沒有表示任何意見,走過去撿起耳環和一粒小石子,鏗一聲就將小石子擲往離他最近的字紙簍。為免他事後後悔,她悄悄地將珍珠耳環放進他的眼鏡盒裡。

  「你沒把它丟掉。」

  「丟啦。」不相信他耳朵看不見也能捉包,朱邦璿回答得理直氣壯。

  「你想拿去變賣,好賺一筆外快?」剛牧的口氣很差,簡直已經將她視為小偷現行犯。

  「那很值錢嗎?」她憨憨地反問。

  「拿出來!」他火氣說上來就上來,「你這個利欲薰心的壞女人。」

  朱邦璿先是提一口氣上來,在發怒之前,又重重的吐了出去。

  從古巨今,沒有書僮生主子的氣的,何況他的情況已經夠可憐的了。

  「耳環就在你桌上的眼鏡盒裡,你一伸手就可以抅到。我擔心你丟了以後又要捨不得,所以自作主張留著它。」

  剛牧動作浮躁地一陣摸索,果然在眼鏡盒裡摸到那粒粉白可愛的珠子。

  「我誤會你了。」

  「無所謂。」她是真的不介意。

  「為什麼無所謂?你有權利據理力爭,有權利要求我道歉,為什麼要無所謂?因為你同情我,同情我是個瞎子?是不是!」

  朱邦璿望著他無故嗔怒的嘴臉,足足過了半分多鐘才回答他,「你統統猜對了。如果不是因為失明,你也不會這樣自怨自艾,更不會動不動就遷怒別人,而我也找不到這麼輕鬆又高薪的工作,卻又非常倒楣的,天天要忍受你的疲勞轟炸。不過,比起我的後母,你的火力還不算高強,也就是說,還在我的忍受範圍之內,所以我才能無所謂。」

  一番話說得剛牧蓄勢待發的火氣,瞬間變得不知從何發洩才好。

  朱邦璿到家裡來一、兩個禮拜了,他從沒想過要詢問她的家庭背景,以及私人生活種種。

  剛易只概略跟他說過,她是個孤苦無依的貧家女,大專畢業,今年二十四歲,家世清白,無不良嗜好,如此而已。

  「要是受不了,你隨時可以走。」都是剛易多管閒事,他根本不需要誰來陪伴。

  「好。」明知他看不見,朱邦璿還是很用力的點點頭。「真到了那一天,我會讓你知道的。」

  陽臺上忽然刮起一陣強風,將小圓桌上的書報吹得亂七八糟,幾盆放在花架上的長春藤也給吹得東倒西歪。

  「進去吧,瞧這光景大概很快就要下雨了。」朱邦璿邊收拾殘局邊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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