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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病房的門悄然開啟,阿忌的長臂由她背後攬向前胸,溫潤的唇在粉頸上輕輕一啄。

  「在想什麼?」

  「想著怎麼謝謝你。」安采妮笑著說:「陳俊聲告訴我,我弟弟已經平安獲釋,明天就可以回臺灣了。」

  「那個狗腿,舌頭還真長。」提到陳俊聲這個牆頭草他就一臉的不悅。

  「別這樣,他只是好意。」

  「嗯哼。」這種口蜜腹劍的傢伙,即使真是好意,他也不要接受。「看看這個。」

  跟著令人欣慰的事情之後,更大的驚嚇出現在眼前。阿忌將依然溫熱的點心,和今日的晚報一併遞給她。

  「怎麼?」她接過點心,也接過報紙,卻不敢直接打開看看。

  「又有人放話了。」阿忌將第二怎麼的醒目標題攤在安采妮面前,上面是林鎮福病危的消息,墨黑的幾行大字寫著:

  林鎮福病情數度告急,齊美上演朱門恩怨。

  林少夫和安采妮的婚姻存續,備受考驗。

  她看了心情複雜異常。這些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過來。」他再度緊抱著她,疲憊的把身體的重量全部交付給她那荏弱的身子。

  「不怪媒體,一開始是我們不對。」安采妮闔起報紙,柔聲安慰他。「等我們的小寶貝出生以後,就可以粉碎這些不實的謠傳。」

  阿忌眼睛一亮,「你……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中午才知道,媽媽陪我去檢查的。」檢查完之後,婆婆就急急忙忙趕回家,說是要燉一些補的給她喝。

  「真的?」他咧開嘴,笑得無限燦爛。「我要做爸爸了!我就要做爸爸了!」

  「噓,小聲點,別吵到了爸。」

  「吵醒最好,他要是知道他就要當阿公了,一定樂得捨不得生病。」阿忌難以置信的輕撫著安采妮依舊扁平的小腹,忍不住俯下身附耳在上頭,卻只聽到咕咕的腸子蠕動聲。

  稍晚,他送她先回去休息,順道從醫院外頭的花店替父親買了一束向日葵,他一向喜歡太陽花的蓬勃朝氣。

  回到醫院時,門口來了不少訪客,都是商場上有頭有臉的父執輩大老。

  大夥見了他,少不了一陣客套寒暄。這些人其實想打探些什麼他清楚得很,因此言談間也只是禮貌的應付敷衍。

  「真是的,」請來的看護顯然比他還不高興,「就跟他們說林老先生還在昏迷,沒辦法見他們,還非要進去打擾,不曉得安的是什麼心!」

  「你先回去吧。」阿忌說:「今晚我留下來照顧我爸爸。」

  「不行不行,老太太老打了電話來,要你早點回去。」看護很盡職,沒有得到他媽媽的指示,一步也不敢離開病房。「如果你想多陪陪老先生,那我出去一下,你要回去的時候再叫我。」

  「好吧。」阿忌把花插上,看於床旁的櫃子上,心緒沉重地望著父親越來越不好的氣色。

  他照例又翻閱著安采妮留下來的記事本,仔細照著上頭交代的護理方式,幫父親做活絡血脈的按摩,再用棉花棒蘸水滋潤他乾裂的唇。

  這些都是他每日必做的,十幾天來天天如此,但他還是擔心遺漏了什麼。

  「你會累壞的。」媽媽總是勸他要留意自己的身子,「這個家以後更需要你了,你千萬別出岔子,否則我……」

  望著燈火輝煌的街景,阿忌不自覺喟然長歎。和父親爭執鬥氣這些年,總是惹得媽媽為他掉淚,荒唐,的確太荒唐了。

  「豹仔,是豹仔嗎?」始終呈現昏迷狀態的林鎮福,突然睜開眼,口中喃喃叫喚著,「豹仔,給我叫豹仔回來。」

  「爸爸,我就在這兒。」阿忌大喜過望,「你感覺好點了嗎?」

  林鎮福沒回答他的話,他顫抖地移開呼吸器,用喘促的嗓音說著,「是你在照顧我?我就知道我的兒子,遲早會浪子回頭的。」

  浪子這兩個字令他很不能接受,但礙于父親的病,他暫時不表抗議就是了。

  見到櫃子上那束金黃色的向日葵,林鎮福開心極了,拉開被子就要下床。

  「爸,別急,醫生還沒允許你下床呢。」阿忌趕緊扶住他。

  「笑話,我做事情幾時需要別人的允許。」林鎮福手抖得厲害,「豹仔,你放心,我死不了的……至少。我……現在還不想死,我要等……等你……」

  一陣急咳中斷了他的話,但咳完之後,他又拼著命再接再厲。

  「去幫我辦出院,我……要回去,我沒事……」接著又咳了起來,這回咳得臉色漲紅。

  「乖乖躺好,不然我就不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阿忌經對付小孩的口吻威脅他。

  「你又忘了你是我兒子?」

  「愛聽不聽隨你。」纏鬥了這麼多年,他太瞭解怎樣可以攻其弱點,抑敵致勝了。

  林鎮福翻起白眼,瞪著兒子好一會兒,終於還是不敵地,「鐵石心腸,你……從小就壞透了,我早……早知道的。」

  「好極了。」會罵人表示病情已經不太嚴重。

  一和兒子鬥起氣來,林鎮福氣息意活絡了起來,說話也順暢了,他仔細問明這陣子公司的情況,阿忌一一答覆,他眼睛燦然一亮。

  「很好,采妮有你幫忙,一切就沒問題了。」

  這句話大概是近三五年,他對阿忌最滿意的讚美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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