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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喬羽書站在一座城堡前,夕陽染紅半個莽闊的蒼穹,陣陣野風吹拂,凝神靜聽,風中的細響猶似城堡和山林間的低語。

  她所在位置的斜後方,潺潺淺流的是歐洲大陸最後一條沒經過人工疏浚的河流。這河安靜時,水平如鏡;洶湧起來,卻是大浪淘沙。自古以來誰都讓它自由,就連那些在河邊高地上蓋宮堡、造別墅、自喻為天之驕子的法國王親貴族們,也沒更動過它。

  數年前,剛從學校畢業,她曾和幾個要好的手帕交一起到這兒自助旅行,當時她曾經滿懷綺思夢想地立下心願,希望有朝一日能帶著心愛的人,重游香波宮,在這裡談段浪漫的貴族戀情。

  寂寞呵!

  拖著行李箱,走人宏偉華麗如童話般的純美宮殿,內心的孤獨、倉皇排山倒海而來。

  已經開放作為度假飯店的香波宮處處充滿令人眼花撩亂、櫛比鱗次的石頭塔樓、雕刻天臺,圓的、尖的、方的,各式各樣,每一驚鴻回眸都是一個震撼心魂的建構。

  空蕩蕩的信道,厚而高的石牆,值此寒冬,真是冷入骨髓。

  一陣笑鬧聲從轉角處傳來,是五、六名亞洲年輕人,男男女女,大概也是到此地旅遊的。

  「嗨!」他們一見到她,即熱情跟她打招呼。「你是T省人還是日本人?」

  「T省。」她淡淡地回答。

  「這麼巧!」其中一名大男孩興奮地說,「人不親土親,就你一個人嗎?要不要跟我們一道玩?」

  「不了,謝謝。」喬羽書剛轉身,聽到後面的女孩大喊——

  「韓鵬程,你去Check in,我們要到那邊拍照。」

  挺熟的名字,她在哪兒聽到過?

  冬季日短,一晃眼,太陽已完全沉落,她來到櫃檯,那位叫韓鵬程的男子還沒走,禮貌地朝她微微頷首。

  「一個人旅行很寂寥,特別是到了這裡。」他笑起來的時候,左邊臉頰露出一個很討人喜歡的酒窩。

  「我知道。」以她此刻的心情,就算加入他們也一樣快樂不起來的。

  辦妥手續,她拖著行李,依服務人員的指示往信道盡頭走。

  冬天的香波宮很有一種蒼茫的美感,峭立的塔尖在淡淡的霧裡,一切朦朦朧朧。

  這季節遊客稀少,根適合需要沉澱心情的她,

  「聽說當年建造這座宮殿的國王,只在這裡住了四十天,就再也不曾眷顧它了。」韓鵬程背著簡單的行囊跟了上來。

  「你對這裡很熟?」她禮貌地反問。

  「在巴黎留學三年,每回有朋友來,我就帶他們來玩,我喜歡這裡。」他說話時,眼睛直盯著地,眼神純淨無塵。

  「原來如此,」喬羽書無心攀談,很不巧地,她的房間就和他們預訂的三間房緊鄰著,不搭幾句話也挺奇怪。「我有一位朋友,他的同學也在這裡留學。」

  「真的?叫什麼名字?告訴我,我鐵定認得。」

  「忘了,等我記起來再告訴你。」

  本以為各自回房後,彼此就再也不會有任何瓜葛,奈何快樂的人總看不到他人眼中的憂傷。晚飯後,他們再三地邀請她一起玩橋牌。

  喬羽書實在拗不過他們,匆匆合上才看了三分之一的叔本華的詩集,塞進包包裡,一張字條順著邊緣滑落下來,是阿亞紿她的那張便條紙,她信手拈起,目光立時因上頭那三個字而怔住。

  「韓鵬程?」這麼巧,是剛好同名同姓吧?

  原本還擾豫著要不要過去湊熱鬧,這會兒她更不想去了。不曉得阿亞有沒有打電話通知韓鵬程,倘使讓人家知道了她的身份,東問西問地豈不煩死了。

  早知道方才人家問她「貴姓大名」時,她就不該老實回答。

  「喬小姐,你準備好要過來了嗎?」看來他們似乎比她還寂寞。

  「呃,好,好了。」真是地,悲傷的人連選擇孤獨的自由都沒有。

  臨近子夜的香波宮開始飄雨了,六、七個人擠在一個壁爐燃著熊熊大火房間裡,的確溫暖多了。

  韓鵬程已向眾人提起,喬羽書有個朋友的同學也在巴黎留學,大家一見她馬上七嘴八舌問個沒完沒了。

  「不記得,真的不記得了。」

  「至少,你應該記得你那位T省朋友的名字吧?」

  煩死了,她可不可以拉下臉來,拂油而去?

  「他呀,他我只記得他叫,呃,阿,阿亞。」這句話講完她真的就站起來了。

  「龍翰亞,你說的不會就是他吧?」韓鵬程嚷嚷著,「長得高高瘦瘦,白白淨淨,漂亮得像個妞兒,跟他說半天話連屁也不放一個?」

  「喂,你很陳水哦。」他同學提醒他別在女孩子面前說粗話。

  他所形容的十之八九就是阿亞,她記起來阿亞也姓龍,那,那不是和龍依旬同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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