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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心同,槐花開得旺了,我帶你去看看。」

  槐花樹下他擁著她坐在石椅上,槐花的香氣隨著輕風飄動,她想起前年同他摘花的情景,「真美,衡,明年誰陪你看槐花呢?」

  「心同啊,年年歲歲心同都陪我看槐花好嗎?」

  「年年歲歲嗎?」她沒有回答他,只輕輕地說了這樣一句,他的心中又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衡,兩年沒吃到槐花糕了吧?你去叫小翠和大成、東水來,摘些槐花,今天我的精神很好,做些槐花糕給大家吃。」

  「心同,等你身子好些再說吧。」

  「過了這個時節,就要等到明年了。」

  她說明年時的目光很游離,竟給他一種快要離別的感覺。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楊衡壓下心中湧起的不祥之感。

  看著小翠捧著竹筐拾花的樣子,她笑了,「衡,小翠有十七了吧,已經是大姑娘了,也到了適婚的年紀了,應該給她尋個婆家了。」

  「嗯。」

  「衡,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話沒說完,他就遮住了她的口,「心同,明日我去請宮裡的太醫來總會有法子的。」

  衡,不要枉費心機了,這「病」治不好的,可是這話她要怎麼說給他聽?她不怕他罵她自私,只是她害怕看到他痛苦無助的樣子,雖然一早知道會這樣,可是她依然怕。

  「心同,我已同皇上說過了,下個月我便辭官,我們去江南好嗎?」

  「江南?好啊!衡,你有我哥的消息嗎?我很想他,很想見他。」

  「沒有,聽人說他可能在西域。」他一定不在南亙,要不兩年了豈會不來尋仇?

  入夜,聽著她淺淺的呼吸,日間的談話又躍入他的心頭,那種不安也隨之而來,突然聽到有人在叩窗,楊衡起身推開門,看到一個黑影躍開,他急急地跟了上去,來到院中那人停了下來,背對著他動也不動。

  「閣下深夜來我府上,所為何事?」

  那人轉過身來,借著月光看清了他的臉,楊衡頓時愣在當場。院中的不是別人,正是下午荊心同同他說起的荊子衍。

  「子衍?」說話間只見荊子衍抬手,一柄長劍架在了他的頸間。

  「我問你,父親之仇可是應向你尋嗎?」荊子衍悲聲問道。

  「是。」楊衡只應了一個字,他曉得荊子衍的心情。

  荊子衍的劍沉一下,他的頸間立刻被切出一條血道。即便此刻真的命喪荊子衍的劍下,他亦無恨,只是心中放不下荊心同。

  「我雖知個中緣由,但他是我的父親,身為人子殺父之仇豈有不報之理?!我若此刻殺了你,你可有話說?」

  「沒有,只是我想先向心同告別。」

  「心同?你還有臉提心同!你這樣騙著她,你還再提她!」

  「子衍,我不想為自己辯解什麼,也不想求你放了我,你此刻的心情我也有過。我只是……子衍,你應我一件事,我死而無憾。」

  「你說!」

  「你帶心同離開南亙,去一處幽靜之地,蓋幾間屋子,養一些牛羊,一生照顧她。」

  荊子衍的心中一顫。

  「哥!」不知何時,荊心同也來到了院裡,她沉聲叫著,「哥,莫要傷他!」

  荊子衍回身見到了他牽掛的妹妹,她很好,真的,比從前在容府中還好,她如影隨形的面紗摘了下去,面色雖然蒼白,卻見得著她眼裡的幸福之色。荊子衍看向楊衡,「心同,你可知父親之事他便是主謀嗎?今日我定要取了他的性命。」

  「哥,我知道,什麼都知道。若你當真要找個人尋仇,那麼這個仇你便向我來尋吧!」

  此話一出,楊衡與荊子衍都看向她,只見荊心同右手執著一把匕首指在心窩處,當下心中大驚。

  「哥,放了他,父親欠了他的,荊家欠了他的,西征將軍府裡有七十二條人命啊!哥,他已是仁慈的了,按律父親當處以腰斬,荊家也當滅門,對他我存著的滿是感激。哥,放了他!」說話間右手的匕首刺下一分,她似乎沒有感到疼,直直地看向院中的兩個人。

  「不要,心同!放下匕首!心同!」楊衡厲聲喝道,可是她仿佛什麼也聽不見,匕首竟再向下刺一分,她的白色褻衣已見紅色。

  「哥,我賠父親一命可好?」她悠悠地開口,似在講給他們,又似在自語,「那日裡我並未睡熟,你的話我都聽見了,可我只作不知。」

  聽了這話,楊衡心中一震,知她是說他全盤托出計劃的那夜,他以為她睡了,原來她都是知道的。他突然恨起自己來,為什麼要說出來?她承擔了怎樣的痛苦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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