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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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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姐,」鏡兒跑得氣喘吁吁,「我看到了……」 「不急,你先喘口氣。」 「沒事、沒事……」鏡兒一手撫胸一手叉腰,「姑爺好俊朗啊!我借著送茶的工夫瞄了幾眼。個子高高的,人很白,口眼鼻耳沒有一處不端正的,講起話來斯斯文文的……」鏡兒搜腸刮肚地想著平日裡小姐教的,小姐說什麼來著?哎,書到用時方恨少,「小姐,我說不好,反正……反正是人中的龍鳳啦!」 聽著鏡兒興奮的描述,荊心同的眼光一黯,原來是個俊朗的人,原來是人中的龍鳳。是啊,父親的門生哪個不是人中龍鳳?只是,這樣的人會中意自己嗎?若是除去這臉孔,她知道自己是為人妻的好人選,只是這皮囊雖說是身外物,誰又能真的不在乎呢?就連母親不也切切地叮囑,萬莫忘了戴上面紗的嗎? 那日裡,同父親、母親、二位夫人、哥哥和幾個姐妹在園子裡用餐,本來是說入夜觀了月再睡的,可是席間一陣風吹掉了她的面紗,她記得二位夫人厭惡的表情,二姐的失聲尖叫,至於父親,他起身便走,然後她聽到了母親的哭泣,好好的聚餐讓她攪得不歡而散。 這府裡,真正不在乎她容貌的有幾個?母親、哥哥、大姐、小妹,再有便是小時曾被自己嚇得暈死過去的鏡兒了。若說最心疼她這容貌的便是父親,三個姐妹都如花似玉,都為父親帶來了利益,獨她不行,這次若不是父親中意這個木衡易中意得很,怎麼會出此下策?她知道,木衡易定也是很為難的,誰不想嬌妻如花?可娶了她便是皇親國戚,這官途一路要順暢很多,而且,依著父親在朝廷中的地位,父親說了是哪個又會說個不字? 看著走了神的小姐,鏡兒笑著不去想心中的擔憂。小姐除了那張臉,可是什麼都好!斷文識字,作得一手的好畫,織繡更是聞名安陽城,宮裡的妃嬪、娘娘們不知有多少用過小姐繡的東西。小姐的脾氣更是好得沒話說,她跟在小姐身邊有十多年了,不曾見過小姐動怒,哎,也是,小姐的臉給帕子遮著,旁人自是看不到,不過,小姐講話從來都是溫聲細語的。只是,這世人只知小姐貌醜,誰知道小姐的好?府裡的三位小姐都嫁了,只留了小姐一人,小姐曾說一生侍奉老爺終老在府裡,沒想到,老爺哪裡找了這樣好的人來?他可會好好待小姐嗎? 「小姐?」鏡兒試探地問。 「嗯?」荊心同從自己的思緒中走了出來,是啊,想得這麼多又怎樣?哥哥哥說得對,這事由她不得的。一會兒父親會到她的滌月閣來,事是由不得她的,不過父親一向做事周全,所以,到底還是要和她說的。 「鏡兒,去取了那塊清荷的帕子來。」那是父親最喜歡的,今日提親的來了,怕是不出兩個月她便要嫁了。姐妹們的婚事都是這樣的,她的也不會例外吧。從前在府裡,也不是常常見得到父親,日後成了親,雖也住在安陽城裡,但想時常回府裡見父母親是不可能了,所以選條父親喜歡的吧。父親心比天高,眼看的,心裡想的都是那皇位,唉,想想她能為父親做什麼?嫁了便嫁了吧,就當對父親這二十四年來的養育之恩的回報吧。 換了面紗,接著又繡了一會刺繡,就聽見鏡兒的聲音響起。 「老爺!」 「嗯,三小姐在房裡嗎?」父親的聲音從來都是這樣的,平緩中透著威嚴。 「在。」 荊心同起身來到了門前,正迎上荊顯棣,她福了一福,「父親。」 「心同,這些日子可還好?為父近來公務纏身,很久沒見過你了。」他的聲音裡隱約透著慈愛。每次見了她,總是忍不住在心中歎氣,這是他最為懂事乖巧的女兒,可是,偏生燒成了這樣,天總是不遂人願啊! 「多謝父親關心,心同有三個月沒見著父親了,知道父親有要職在身,所以也不敢去打擾父親。」 說話間,父女二人便來到了桌邊,荊顯棣坐了下來,她就站在他的身側,「女兒的臉不怎麼疼了,上次父親差人送來的藥還在用著呢。」 「你也坐吧,今日來有一事同你商量。你的三個姐妹都嫁了,你娘常為了你流淚,我也常常心焦,女孩總是要嫁的,這樣才算做了女人啊,要不,總是遺憾。只是這人選……為父中意一人,是三年前的探花,此人文采了得又率性灑脫,那日裡提起你,他同情之意溢於言表,為父想,他不失為一個好的人選。」 她知道,該是她說話的時候了,「女兒的事但憑父親做主。父親閱人無數,女兒相信父親。」 荊顯棣滿意地點點頭,「慧妃要的那幅詠梅圖你可繡好了嗎?」 慧妃是他薦給肅帝的妃子,此女極是貌美,真的是一顧傾城,再顧傾國,這幾日肅帝已不早朝了,是被慧妃迷了心竅去吧。他獨攬著大權,想來不出一年便可廢了肅帝自家稱皇了。 「明日便好了,」看著父親皺起了眉頭,她急說道,「那日刺破了手指汙了布,這幾日趕著繡,明日早上便好了,父親若是急著,那我今晚趕趕,想來子時應該可以繡好的。到時再囑人送到前廳裡,父親早朝前就可拿到了。 「嗯,也好,」他起身向門外走去,「為父還有事,你莫送了,去忙吧。」 荊心同送父親到門邊就停住了,這繡圖父親急著要。 荊顯棣走出房門,又回過身來,「唉,人老了,想說的竟險些給忘了,一個月後木衡易便來迎娶了,你也準備準備吧。」 月朗星稀,滌月閣裡靜悄悄的,荊心同房裡的燈還亮著。亥時,荊心同剪下了最後一根線,揉揉發酸的眼睛,從繡架上取下繡好的衣裙,這可能是為父親繡的最後一件了吧,以後她會繡給誰呢?呵,是夫君吧。 起身喚了鏡兒,讓她給父親送了去。躺在床上卻怎麼也不能入睡,白天父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一個月,好快啊!她都要做些什麼?嫁衣是要繡的,別人的嫁衣繡了三十多件,想想繡嫁衣時心中的那份羡慕,如今也到自己了。還有些什麼?都不用她操心的,父親自會準備好一切的,她只管等著那天著了嫁衣,嫁到木府便對了。 只是,這木衡易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只聽得哥哥和鏡兒說起,自己卻不曾見過,他對自己又知了多少?有時她看著自己的容貌會想,她前生也許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吧,要不,今生怎會給她這樣的懲罰?對,是懲罰,對一個女子來講毀去她的容貌就是最大的懲罰啊,饒你怎樣的個性溫良,怎樣的賢淑,面容便阻去了人們看向你的目光,又怎麼會去瞭解你呢? 今後會是一種什麼生活呢?她有些期盼,卻又不敢深想。 這夜裡,失眠的人還有木衡易,不驚動任何人,他借著月光來到木府花園中最偏僻的一處角落裡,行至一棵樹葉落盡只剩枝丫的大樹前俯身跪下。他靜靜地跪著仿若泥像,可他的心中卻萬馬奔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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