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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方才的話她聽見多少?細眸就著月光打量她無表情的臉,她掩不住的蒼白讓他不敢樂觀地推想她什麼都沒有聽見。

  偏偏這時平日機靈的腦袋卻派不上用場,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動作,他完全無法立刻反應。

  「看吧!」就說會自取滅亡唄。花襲人一點也不同情她弟弟。「趙姑娘,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啊,呃呵呵、呵呵呵……」除了笑,一時間也想不到有什麼轉圓的法子,真尷尬啊!

  「是啊,兩位也好興致,深夜在這裡賞月談心。」她早就該承認了,為什麼一直不敢面對現實呢?趙柔柔酸楚地看著兩人。

  眼前這對男女是多麼相襯啊,同樣出色,同樣置身江湖,不像她,從小到大,這還是她第一次出門。

  突然間,她有股大笑出聲的衝動。她覺得自己好傻,傻到以為只要兩人有時間相處、彼此瞭解,他就會喜歡上她,像她鍾情於他一樣地喜歡她,然後他會承認這門親事,會娶她為妻,會……

  「柔兒?」她在想什麼?從沒見過她這般神情。范儒鴻步出涼亭走近她。

  方才,她究竟聽見多少,又誤會多少?

  「你沒事吧?」

  「沒事。」退了一小步避開他的碰觸,她怕,怕經他一碰,已經裂痕滿布的自己會立刻碎成千片萬片。「我沒事。」

  他也惱了,平日有什麼就說什麼的她為何一反常態地沉默?

  若是聽見他與襲人的談話,她大可指著他鼻子罵,噘嘴嬌瞋,他也等著她這麼做啊!

  之後,他會哄她,會說明一切,會表白自己的感情,會讓她知道雖然一開始是場騙局,但他很高興自己入了甕,能讓他中計後還覺得值得慶倖的人只有她一個。

  「別騙我。」

  騙……「對,你說過,你最恨遭人矇騙。」可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想接近他,想讓他知道她是什麼模樣,想讓他明白她一直等著他到江州迎娶她為妻。

  「柔兒!」惱吼出聲,她一反常態的沉靜著實令他無措,這種無措打擊了素來心性高傲的他,令他惱火。

  然而,在見到她機伶伶一顫,他立刻感到後悔。

  他駭著她了。

  當下,範儒鴻有股找人痛打自己一頓的衝動,他突然萬分想念現在不知在何處辦事的原君振,若他在,絕對會二話不說,自動擔下這項艱巨的任務,畢竟原君振想揍他想很久了。

  「儒鴻。」見情況愈來愈不對勁,花襲人趕緊出面,試圖作調解人,「夜已深了,大家先回房休息,有事明日再……」

  「我的確累了。」趙柔柔感激地看了花襲人一眼,覺得自己以前猛吃她醋的舉止真是幼稚到極點。

  花襲人與他認識的時間比她還久,兩人的感情當然深厚,充其量,她只是掛著「未婚妻」頭銜的不重要人物,在他心裡,花襲人定比她重要得多,她憑什麼去爭風吃醋?

  能留在他身邊的人不是空有「未婚妻」名號的她,而是真正與他彼此相愛的花襲人。

  「兩位不必顧慮我,我回房去了。」趙柔柔輕聲說道,臉色依然蒼白。

  「柔兒!」

  「趙姑娘。」什麼不必顧慮?這下更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都怪這個笨弟弟!花襲人惱怒地瞪向範儒鴻。

  蓮步移向回廊,趙柔柔似是想到什麼,停了下來,旋即回頭。

  決定跟他發脾氣了?範儒鴻猜想,孰料她只是走至與他相隔一步的距離停下,朝他微微一笑。

  那笑,比哭還難看。

  「這是你的。」睹物會恩人,她不想讓自己更悲慘,「還給你。」

  範儒鴻俯首,看見她白淨掌心中躺著青玉鏤空精雕的玉玦,看著她將它送進他掌心,倏然憶起——

  拜託你別哭了成麼?

  嗚嗚嗚……

  你看這是什麼?

  嗚嗚……咦?

  這是「鳴玉玦」,只要風吹過鏤空的孔隙便會發出聲響。

  叮鈴、叮鈴鈴……

  嘻!柔兒喜歡,柔兒要!

  什麼?!這是我自出生就隨身佩戴的玉玦,怎麼能給你?

  柔兒要!柔兒就是要,嗚哇哇……

  ……給你就給你,唉。

  哇,好棒!柔兒的,這是柔兒的!

  是、是,是你的,唉!你要好好帶著它,不能隨便給人、不能弄丟、不能糟蹋,知道麼?

  知道!可是……糟蹋是什麼意思?柔兒不懂。

  笨娃兒。

  柔兒不笨!柔兒很聰明,柔兒不笨,嗚……

  別哭別哭!你不笨,是我笨行吧?別哭了,我身上沒東西可以拿來哄你了。

  那、那糟蹋是什麼?

  咳,糟蹋就是……

  從鮮明的記憶中回神,範儒鴻怔怔地望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

  她珍惜著他當年不得不給的鳴玉玦,而他……是否糟蹋了她的情意?

  糟蹋就是,損壞、不加愛惜之意……

  柔兒懂了,柔兒會好好愛惜它、不損壞,一定不糟蹋!

  記憶中,那最後破涕為笑的女娃兒,如今已長成動人的娉婷女子。

  他的,未婚妻。

  曲終,總要人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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