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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是的,你會後悔的。」一旦他知道所有的真相,一定會後悔這麼做的。趙柔柔趁他沉思的時候,拉攏衣襟爬出他懷抱,躲到離他最遠的床角。

  說是最遠,不過只有一臂之距。範儒鴻歎口氣,她以為她能躲到哪兒去?而他,又怎會讓她如願?

  「啊!」嬌軀被拖回原先嵌進的男人胸臆。

  「話在這裡說又何妨?」感覺到她背脊繃緊,他伸掌輕柔地安撫。

  「你不要再像剛剛那樣……」

  範儒鴻雙掌豎兩側,指尖朝天,「我一向很君子。」話才說完,手掌環抱住她腰肢,擺明不放人。

  好個君子!

  「範儒鴻……」

  「這是最低的限度了。」意即,再討價還價下去,可別怪本公子搖身一變,由君子降格當小人。

  饒是單純的她,也能從他情欲未退的眸中看出一二,乖乖僵坐不動。

  「我接下來要說的事,你聽了絕對會生氣、會討厭我,會……」

  「不會,我不會。」墨瞳閃過一絲了悟,臨時起意的念頭壓下逾禮的情潮,他知道她要說什麼了。「你多心了……」

  「才不是,我是說真的,你一定會生氣。」

  「怎麼會呢?」近乎獨斷地否定她的說法,範儒鴻難得搶口道:「再怎麼樣你都不可能有事瞞我不是麼?就算瞞我又如何?瞞又不是騙,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你真的想太多了。」

  「騙」字一出口,他立刻感覺到掌下腰肢一顫,薄唇勾起淺笑,表情極為憐寵,「我不介意你瞞,瞞我的事只要你想說,隨時都可以說;但就是不許你騙我,我早先說過了,我最恨遭人矇騙,單純如你,決計不會騙我對吧?」

  「我……」

  「嗯?」

  「……」

  「就知道你不會。」他相當惡意地將她有口難言的沉默當成默認,「好柔兒,你說你有什麼事非要跟我說不可的?快說,我等著聽。」

  「我……我喜歡你。」真話說不得,謊話不能說,趙柔柔只好轉移話題,表白自己的感情,「我瞞著你,喜歡你很久很久了……」這是實話,但當著人家的面說,總是難為情。

  是以,她不敢抬頭看他,因此她也看不見此刻將她抱滿懷的男人臉上的笑意,那笑除了聽見她表白的欣喜外,還夾帶了些許的惡作劇。

  ……我最恨遭人矇騙,單純如你,決計不會騙我對吧?

  這一句話,讓她度過數個難以成眠的夜晚。

  獨坐在密排叢生的蜀葵花叢之後的石椅,趙柔柔抬頭望向天幕,今夜皎月清明潔瑩,可惜她無心賞月。

  「唉……」她該怎麼辦?

  叮鈴~~懸吊在指間、半環狀的玉玦逢風發出清響。

  驀然回神,她呆看著掌中青玉,指尖輕輕畫過中央的「鴻」字,再度歎氣。

  這塊玉是她十一歲那年硬從他手中搶來的,而他為了安撫她,只好妥協。

  憶起那件往事,是懷念,也是氣惱,誰教他……

  「我說你啊,可別欺負人家小姑娘欺負得太過分。」一道女聲突地響起。

  嚇!由遠至近的聲音駭了她一跳,急忙把玉玦收進懷裡,似怕讓人發現。

  是花襲人的聲音。

  「我知道。」回答的一道低沉的男人嗓音。

  這個是……範儒鴻的聲音?!

  趙柔柔縮起身子,藏身在素有「一丈紅」之各的蜀葵後頭,透過花莖間的空隙看出去,兩道身影正在個遠處的涼亭,分坐兩側,似是賞月談心。

  沒有發覺後院子已有人進駐,範儒鴻與花襲人兩人放心地交談。

  「趙姑娘也有好些天沒睡好了。」全都是她這個壞心作弄人的弟弟言的。「也不想想自從你受傷之後她對你多好,不是送藥就是送飯,可你是怎麼對人家的?」

  「襲人……」瘺來夜涼的玉扇停貼在主人胸前,顯然的,花襲人的叨念打壞他賞月的興致。「我自有分寸。」

  「分寸分寸,你要真有分寸就去跟趙姑娘說你已經知道了。」

  知道?他知道什麼?趙柔柔努力豎起耳朵,雖然明白偷聽不是一件好事,可現下事關乎她,很難不聽。

  「嗯哼。」愛理不理的。

  「還嗯哼哩!」這男人。「前往長白山取藥只是一個引你入甕的幌子,你既已知曉何必故意讓人家這麼內疚?你可知這幾日趙姑娘的神情有多不安?有多煩惱?」而這些,全只因為一個男人的壞心眼!想來就替趙姑娘覺得不值。

  站在同為女人的立場,今日換作是她也會這麼做,是以,她很明白也很感動小姑娘如此用心。

  他知道?!這項消息猶如巨石,重重衝擊毫無準備的芳心,在心湖中擊出滔天巨浪。

  趙柔柔還來不及消化完這件事實,又聽見範儒鴻的聲音緩緩響起:「襲人,你應知我生平最恨遭人矇騙。」

  再度聽見這句話,趙柔柔想起他之前說的、令她數日來輾轉難眠的話,突然明白了其中的關聯。

  他早就知道了,說不定,早在揚言信任她、說她絕不會騙他的那日就知道了,他只是故意裝作不知情……領悟出的結論帶來第二波的衝擊,若不是已坐在石椅上,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受不住這刺激,癱坐在地。

  亂烘烘的腦袋兀自運轉,想出更多更令她心寒的了悟。

  所以這幾日,他對她的好、對她的呵寵,也是為了要作弄她、報復她的欺騙而已……這進一步的推想,深深刺痛她的心。

  心,好痛好痛!痛得她……連哭都辦不到。

  蒼白直顫卻不自覺的唇驀然勾起笑,她連自己為什麼而笑都不知道,只知道——原來啊原來,心痛到極致,是連淚也流不出來。

  人說「哀莫大於心死」就是這種感覺麼?

  絕望,似一池看不見底的黑潭,不是她去靠近它,而是它緩慢地接近她,緩慢地吞噬她……

  「她是你未進門的妻,就不能網開一面麼?」花襲人繼續勸導。

  「我自有打算。」他會讓柔兒知道,在他娶她的那天,呵~~範儒鴻揣想著成親當日知道後的她會是怎生的嬌噴氣惱,他很期待。

  藏在心裡的算盤,想當然爾,只有他自己最心知肚明,不知情者,如花襲人,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不贊同地斜瞟,丟下一句「當心自取滅亡」。

  或如趙柔柔,驀然站起,繞過遮蔽的蜀葵,隔著十步之距,與兩人相對。

  「柔兒?!」最震驚的,當然非范儒鴻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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