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沉沙 > 扣月魂 | 上頁 下頁 |
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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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似乎是知道什麼的,說吧。」 他面向窗外,不給她看他的眼睛。 夏水款款來至他身後,貼上他的肩,輕聲道:「將軍想聽我說什麼呢?如月嗎?那將軍的心,可要做好被絞碎的準備。」 慕容曜不耐已久,反身抽掉她粘上自己的手,握住她的手腕一緊,「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如果該說的你現在不說那你不會再有機會說了。」 夏水冷笑一聲,「你給我機會?我的唇齒會把你的心咬碎,你的心是如月的,我可不會憐惜它。」 慕容曜眉間隱隱一抽,「好,很好,你說。」 夏水依舊冷笑,「我不信到現在將軍還看不清楚是非,又何必我說?只不過似乎一句話從我們這些局外人嘴裡迸出來,將軍才會醍醐灌頂!才會心如沉石!」 慕容曜微揚了下巴,「哦?什麼話?」 「秦如月……她是個騙子。」 夏水精心地、刻意地遣用了字眼,「你被她騙了,騙了感情,騙了理智,還騙去了……兄長的一條命!」 「你想知道詆毀的下場嗎?」慕容曜眯了眯眼睛,語氣森然。 夏水大笑,「詆毀的人不是我,而將會是你!你會為了遮掩如月對江東所犯下的罪責而尋個替死鬼! 可惜啊可惜,你慕容曜一世英名,將會做敵人的笑料談資,他們會笑死你!笑你中計,笑你被人賣掉還替人數錢!」 「哈哈哈!」慕容曜使力摔開咄咄逼人的她,大笑,神情癡癲。 「是嗎?是嗎?狂妄的女人!竟然在我面前妄論是非成敗,你有什麼資格?我慕容曜一生何嘗被欺? 何嘗予人笑柄?你……你不過一場煙花,豈能使我迷了心竅?」 他指著她,一時,竟不知這罵的是夏水還是如月。 他暴怒的聲音不可遏止地從喉嚨裡沖出,夾著變腔的大笑,竟呈現出七分的悲涼,搖晃著身軀,指端顫抖,一旋身撲到桌前,奪了酒杯仰頭而盡。 「哐啷——」酒爵被摔到腳邊,覆水難收。 他背過身去,努力不使身形起伏,又不肯給她看到他糾結痛楚的面目——他一向強硬,怎麼肯讓她看見這難抑的痛苦? 「滾!給我滾!」 夏水卻偏走到他身邊去,清楚地看到他強忍的恨意,眼底閃過一絲怨恨和不忍,直接地從袖中取出一件東西拋在他面前。 「這是秦如月事發前曾經熔在金爐裡的,沒有化完,被我收起來了,可巧剩下印鑒,將軍在這上面可比我們清楚,自己看吧!」 她將那半截銀色金屬丟給他,轉身離開。 他拾起,見是一半的斷簪,殘著八寶嵌飾,反過來尋到簪底,赫然見到——「元和六年,日極宮敕制」。 元和……那是威侯朝廷用的年號。而日極宮,則是威候私府。 一切黑白是非,昭昭分明。 他握簪的拳一緊,殘斷處直刺入手心,血自手心滲出。 酒,酒直入喉。 他斷續地呵出烈酒的氣味,喉中苦辣炙燙,飲得急了,血氣一下子湧上頭去,蒼白的臉絳紅,瞳目迷離。 如月!如月!你竟……竟全是騙我——做足了柔情,做足了蜜意,做足了山盟海誓,做足了兩情不渝,全是為了騙得我信你?亦全是作為別人害我的淩厲刀劍——斬碎我心,砍我手足?可笑我慕容曜——竟一直以為將心比心,此情就可動天地。然竟犯下這樣的錯誤,這青史上美人如刀,白骨成山,不多我一愚人,可笑卻多我一癡魂啊! 艱步移到錦榻邊,脊背一軟,一頭栽倒下去。 心中有泣,臉上無淚,卻恨意難消。此時竟有潔白柔軟的一隻素手,捧了盈盈的一盞烈酒,送至他唇邊,「將軍,用些酒的確很好,清醒的人,都痛苦。」 他任由烈酒由唇畔汩汩流進胸腔裡去,胸裡如燃一腔火,炙煎得沸騰。 他不解飲,緊捉住那只柔若無骨的手,傾灑入口,如迷夢境——驀地一抽,她貼上他。 是夏水,她沒走,什麼時候該走,什麼時候不該走,她很清楚。 他需要她,她等到了。她要這個男人摯誠專一的心從此屬於自己。 「賤妾……只是助將軍找回驕傲尊貴不容侵犯的稟性——教給將軍,怎樣對抗沉淪和痛苦……將軍……忘了她。」 夏水在烈酒中意亂情迷的氣味裡,發出輕喘—— 「將軍……忘了她!」 秦如月已經望到新都城的城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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