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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他知道不是他們……他知道……無力地坐著,見那鞭子下得越快越急,他的心就越遍體鱗傷。

  他的心底有種可能,一開始就有,從看到湛盧劍開始!他努力讓自己木然,讓自己糊塗,可是他無法欺騙自己。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讓自己不去碰觸那個可能,同時他卻又清楚地知道,這幾個隨侍——能接觸到湛盧的人,是絕對的忠心耿耿。他們……都是他的老手下啊!

  但是他竟然希望他們中間,能有那麼一個人,立刻供認不諱!

  他艱難地,以臂支起身子,無力地問:「除了你們,昨晚到出事前……還……有沒有人碰過侯爺的劍?或者……有機會接觸到?」

  「將……軍……劍是侯爺一直掛在腰間……除了夫人,連我們都不能隨便拿得到。」

  「不是你們……不是你們……」他喃喃著,「好了,別打了。」

  他緊蹙了眉頭,不忍面對那幾具血肉模糊的軀體,眉間青筋隱隱地跳動了幾下,他倏地返身,一雙星目深黝不可捉摸,卻堅定無摧,「帶他們下去,好生調養……」他頓一頓,蒼白的唇突兀地喝出:「來人,將玉軫閣給我封掉!所有人一概不許走脫了,全部帶回來!」

  他轉身欲走,卻只見,燈火階下,一個踉蹌。

  第四天了。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三天了。出來的時候一眾人幾乎不敢看他,他身上衣冠白袍依舊整潔如初,但步履虛浮,形容憔悴,雙眼裡結了血紅的蜘蛛網,髮絲自鬢邊擾出紛亂的影,沉默的臉色竟使這年輕風發的男子看起來滄桑而失意。

  幾個僕婢遠遠地站著,並不敢貿然上前去。這不是他們往日的將軍——她們手中捧了食案,卻欲行又止。

  「將軍,用膳了。」

  「拿下去吧。」

  「可是將軍……您三天滴水未進。」

  「不想用。」他微微合一合眼,臉上的憔悴一覽無遺,「來人。」

  隨侍自廊下匆匆跑上。

  「在。」

  「我吩咐的事辦好了?」

  「是的,將軍。當天晚上就已經將玉軫閣全部人等收押在監裡,除了已經離開的如月姑娘,一個也沒走脫。」

  他面無表情,沉沉地向他掃了一眼,「帶路。」

  十一娘,夏水,嫣容,碧兒,梅香,下人,護院……

  一張張驚惶的臉,一雙雙恐懼的眼睛,尖聲亂嚷的「將軍」、「冤枉」在他冷硬的臉色下全部消彌。

  慕容曜仍舊面無表情地自他們面前——一走過,——一看過,無人不在對上他隱邃陰沉的眸子時打個顫慄。

  慕容曜走到盡頭,方沉沉地開了口:「夏水,你們媽媽怎麼了?」

  一直冷眼斜坐著,不言不語,仿若事不關己的夏水冷笑一聲,「將軍,你難道看不出她怎麼了?」

  她身邊,十一娘趴在地上,皺紋滿布的臉上髒泥堆積,見了慕容曜,只是「啊——啊——」地張大了嘴,一雙拳又捶胸又亂搖。

  「她怎麼了?」慕容曜口氣淩厲。他預感他想知道的,已無處著落。

  「媽媽夜裡喝酒,喝得啞了,耳朵無靈光,腦筋也不清楚了。」

  「喝酒喝得又聾又啞?」慕容曜此時自肺腑裡翻上一股悶堵,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無法再刻意回避這一連串的巧合,他不得不走上刀刃去。

  「是。若不是發現得早,你現在未必能見到她。」

  夏水依舊面不改色地答道,她被捕時似乎剛著了盛裝去參加一場盛筵,滿頭精雕細琢,面如玉,唇染朱。

  慕容曜看著她道:「你倒沉著。」

  夏水輕笑,別有含義,「我一不叛國,二不謀逆,又沒有像如月一樣匿跡天涯的本事,我何必枉自驚惶,難道將軍還會濫殺無辜不成?」

  慕容曜伸手握住了她的肩,「好,好,你清楚!」

  他說一個好,手上力道便重一分。夏水直視他,咬唇不吭,待得他問:「你當真不怕?若不是你這句話,玉軫閣之人將可能全部人頭落地。」

  夏水一笑,「將軍已經看透了自己的錯誤,想要消滅事實的痕跡?」

  慕容曜咬牙道:「我何錯之有?」

  夏水定定地看住他,突然大笑,「那將軍將玉軫閣之人全部捉來,只是在與我們做個遊戲嗎?」

  慕容曜扣住她的衣領,「走。」

  他把她帶回書房,反手關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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