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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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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不答話,往裡跨了一步。客廳的燈光正照在她頭上,她突然把面紗一撩,說:「怎麼,不認得我啦?」 林媽「哇」地一聲大叫,一邊急急往客廳裡逃,一邊喘不過氣來地叫喚著:「鬼!有鬼!媽呀,嚇死我了……」 子玄與天姿都撂下碗筷疾奔過來。子玄一把拉住林媽,低聲喝道:「別亂說!哪有什麼鬼,這是凡姝。」 凡姝發出一陣「咯咯」的狂笑。 天姿已跑到門邊,把凡姝讓進客廳。 林媽抖抖地躲進廚房,再也不敢出來。 客廳裡,子玄問凡姝:「吃飯了嗎?在這裡一塊兒吃吧。」 凡姝沒回答,自己脫下斗篷,環顧一下客廳,問:「子安呢?我打電話去他們公司,公司說他已回家了。」 「哥哥在樓上自己房裡。」子玄說。 凡姝冷冷一笑:「哼,他可真難找。整整一周沒見到他的影子。我還以為他失蹤了呢。」 「他最近是很忙,」子玄忙解釋,「去杭州好幾個月,這裡積下不少工作,都得在年底前趕出來。」 「得了,不用你幫他辯解。」凡姝說著就往樓梯走去。 「你等等,凡姝……」見凡姝要上樓,子玄脫口阻止。他知道哥哥的脾氣,最討厭別人去他房裡打擾他工作。 凡姝在樓梯口站住了,冷冷地說:「怎麼,連我都不能去你哥哥的房間?」 她說著就咯咯地跑上樓去了。 子玄和天姿面面相覷,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留聲機裡正放著聖桑的《天鵝》,整個房間都籠罩在寧靜優美的樂曲聲中。 子安的書桌上攤放著幾張圖紙。他仰靠在書桌前的扶手椅裡,閉著眼睛,在幻想中追隨那只被音樂家塑造得美如天使般的天鵝。 房門「砰」地一聲被不禮貌地撞開。 很少有人敢這樣進他的房間,子安不覺皺了皺眉頭,轉身向門口看去。 「凡姝!」他驚叫一聲,站起身來。 戴著帽子、罩著面紗的凡姝已走進門來,聲音嚴厲地說; 「你以為躲在這個小天地裡,就能避開我了?我在家天天苦等著你,你倒好,在這兒舒舒服服地聽音樂。」 「凡姝,你聽我說……」 子安迎到門邊,但不等他把話說完,凡姝已關掉唱機,拿起唱片,看了一眼說:「啊,小提琴曲!對了,是你最喜歡的,你還曾經邀請……」 說到這兒,她突然咽下了已滑到口邊的話。她用戴著手套的手輕輕撫摸著唱片光滑的表面,突然,就好像氣憤已極似的全身顫抖著,咬牙切齒地說:「我讓你們聽,讓你……聽……」 她把唱片高舉過頭頂猛地扔到地上,隨即,那穿著高跟鞋的腳就狠狠地在唱片上踩著、跺著。 那張辛子安心愛的唱片立刻變成了一堆碎片。 辛子安又驚又氣。他簡直不明白,當初那麼溫柔可愛的楚楚,怎麼會變成這種樣子。她不是明明記得自己曾那麼熱誠地邀請她來聽唱片的事嗎?他情不自禁地輕喚一聲:「楚楚,你……」 「別叫我楚楚,跟你說,叫我凡姝,凡姝!」凡姝惡狠狠地打斷子安。 子安直愣愣地站住了,面對著這個不但容貌變了,而且心性也完全變了的楚楚。 凡姝已走到他的書桌前,懷著那股遠遠未發洩完的怨氣,拿起他的圖紙就狠命地撕,嘴裡還在尖利地叫道:「這就是你的工作,你寧願要這一張張廢紙,而把我撇在一邊!告訴你,我可不是那種甘心被人冷落的人!」 也不知哪來那麼大力氣,凡妹一連撕了兩張厚厚的圖紙,還「啪」地折斷了一支畫圖鉛筆。 一股怒氣早已直沖辛子安的腦門,他實在忍無可忍,幾步跨到書桌前,一把抓住凡妹的手,厲聲說:「你幹什麼?你怎能這樣對待我,對待我的工作!你有什麼權利!」 兩個人隔著面紗就那麼氣憤地對視著,僵持著。凡姝淋淋地吐著氣,那氣透過面紗變成一種嘶聲,子安覺得這像是由一條毒蛇吐出來似的,只感到脊背發涼。 終於,辛子安放開了凡姝的手,頹然地倒在椅子裡。半晌,才痛苦地說:「凡姝,你這是何苦來。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你的臉燒傷了,但是你的心並未燒傷,不應變成這個樣子。你一點兒不像以前,不像我的楚楚,這是最使我難受的。」 子安說不下去了,他慢慢走到窗戶旁邊,揭開罩在畫幅上的床單。 他凝視著畫上那個夢幻天使,既像是對凡姝,又像是對自己,哺哺地訴說著:「看看她吧,想想我們過去在一起的日子。那是多麼美好,多麼幸福,我們都不會忘記……」 從黑色的面紗裡發出一陣狂浪恣縱的笑聲,簡直就像空穀裡的狼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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