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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滴鈴鈴,電話鈴響了。

  辛子安拿起話筒聽了幾句就略帶厭煩地打斷道:「沈先生有事,就在電話裡說吧。我很忙,實在抽不出時間。」

  原來對方是沈效轅。這些日子他已多次找過辛子安。今天見辛子安仍拒絕去他家,便又一次在電話裡再三為女兒的行為道歉。末了說:「重建樓房還得勞辛先生大駕。我保證在辛先生拿出新圖紙來之前,那造到一半的樓房絕對不拆。這樣,如果凡姝對新設計表示滿意,而現在造的房子還可以利用一部分的話,就可以免得前功盡棄。」

  辛子安以最大的耐心聽完沈效轅的話,然後說:「沈先生是否拆房,我管不著。至於重新設計,只能麻煩您另請高明。」

  沒等沈效轅再說什麼,他就掛斷了電話。

  過了一會兒,公司高老闆也來勸辛子安,要他接下這筆生意,要價倒不妨高些。

  高老闆是個生意人,話說得乾脆:「人家發小姐脾氣,一會兒要拆,一會兒要造,就讓人家折騰去。人家有的是錢,我們公司何樂而不為?」

  見子安不搭腔,高老闆拍拍辛子安的肩膀道:「幹吧,公司絕不會虧待你的。」

  辛子安尋思,你以為人人都像你,腦瓜裡只有一個「錢」字?當然他不能對高老闆這樣說。他只是強調,手頭事兒太多,無論如何不想再接手了。

  沈效轅是在豐子安這兒吃了閉門羹後,給高老闆掛的電話,表示除辛子安外,什麼建築師都不要;而辛子安這棵公司的搖錢樹,又發了強脾氣,高老闆深感為難,卻也不敢過於勉強辛子安,只得暫且作罷。

  沈家後因造房子的事就這麼拖了下來,留下那幢造了一半的樓房及周圍挖得坑坑窪窪的泥地。

  夏意漸濃。沿街的法國梧桐和白楊樹都已長出茂密的葉子。許多人家的夾竹桃和牽牛花也都開了。

  這段時間是沈天姿有生以來最快樂、最充實、最有意義的日子。

  每天下午課後,或者平時學院沒有課,她就到建築公司幫忙。有時描圖、抄寫,有時幫著辦公室搞成本核算,制報表。跟辛子安去建築工地,是她最願意的事,看辛子安像個指揮官那樣,被一幫人簇擁著,檢查新造的大樓,一項項核對是否符合設計要求,天姿簡直佩服極了。一向自尊、要強的沈天姿,還從來沒如此崇拜過一個人呢。

  她和辛子玄也常見面。子玄雖然年長她三、四歲,可天姿卻把他當作自己的弟弟。兩人都熱情而爽朗,又都愛畫、懂畫,所以一碰到便有說不完的話。有時兩人約好,同去參觀美術展覽,有時子玄去她大學,幫她修改圖畫作業,星期天她和子立輔導的中學美術小組一起去野外寫生。每當和這兩兄弟在一起,她總有一種感覺,仿佛心中的歡樂滿得都快要溢出來,很想放開嗓子,高聲歡叫一番。

  那天下午,辛子安從臨江大廈工地回到辦公室。他剛喝了一杯水,在靠椅上坐下,電話鈴響了。是沈天姿從描圖室裡打來的,她說:「辛先生,剛從臨江工地上回來吧?我看你這幾天常在那兒啊。」

  「是的,大廈快要竣工,我要再細細檢查一遍,有什麼缺憾,現在彌補還來得及,等開始內外裝修,再發現問題就麻煩了!」

  「可惜今天學校有課,否則真想和你一起去工地看看。」沈天姿遺憾地說。

  辛子安安慰她道:「以後還有機會。」

  「李先生,你今天不再出去了吧?」

  「是的。這裡還有不少事要處理。」辛子安看了一眼辦公桌上堆著的文件、圖紙、報表說。

  「那好,我忙完手頭的活,過一會兒去你那兒,行嗎?我有點事……」

  「有事你就儘管過來吧。」李子安說完掛了電話。

  公司準備與客戶簽訂關於輜修盧家灣一帶民房的合同,高老闆特意要辛子安看一看合同革案。辛子安翻開那份卷宗,正打算仔細看一下,敲門聲響起。

  沈天姿不是說要過一會兒才來嗎,怎麼那麼快?他心裡想著,目光已離開面前的文件。「請進,」他說完,門推開了,進來的不是沈天姿,竟是他絕對想不到,而且根本不想見到的沈凡姝。

  她來幹什麼?我們之間還有什麼話好說?……

  辛子安腦際飛快地掠過幾個念頭。不客氣地讓沈凡姝出去嗎了如此對待來客,顯然與他那良好的教養不合,那麼,用一般的客套話來對付她,或者假裝忘記前些日子不愉快的事情,而對她表示友好?辛子安也做不來,他畢竟只是一個工程師,而不是演員。

  於是,他既沒請她坐下,一時也不知如何開口,就那麼默默地打量著她。

  沈凡姝今天穿了件天藍色的長裙,烏黑的長髮隨意地披在肩後。身上什麼首飾也沒故。於中提著個大大的白色布袋,顯得是那麼清雅宜人。

  唉,一個多好的姑娘,誰知道竟那樣乖庚無情!子安不無遺憾地想。

  見辛子安不說話,也沒請她坐下的意思,沈凡姝有點尷尬,又有點猶豫地站住了。

  兩人隔著辦公桌對視了幾秒鐘。這對視既是一種交流,更是一場心理戰。一場意志的較量。雙方都以眼神向對方表明:無論你想怎麼樣,今天我可不想當失敗者。

  突然,凡姝嫣然一笑。這一笑,立刻使辛子安覺得,那雙注滿盈盈秋水的美目,收斂了逼人的銳氣,變得異常柔和嫵媚,那細嫩白皙的面龐更煥發出一層迷人的光彩。

  她上前地對辛子安說:「外面陽光明媚,可你的臉,陰沉得像要下雨。」

  美麗的姑娘在主動尋求和解,辛子安再傲慢,也不能不隨和些了。他臉上本來繃緊的肌肉稍稍鬆弛一些,但嗓音還是有點粗嘎:「沈小姐,不知你來有何貴幹?」

  「有,我是有事來的。」凡姝像個小女孩那樣,急急地說明。

  「那,請坐下,慢慢說吧。」辛子安指一指自己對面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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