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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辛先生,我雖然對凡姝無能為力,但是我今晚來,就是想告訴你,你的設計是高水平的,不,是最美的。凡姝的決定,只能說明她無知,絕不能貶低設計的價值。你的設計雖不能變成現實,但卻會在所有見到過它的人,比如我的心中,永遠存活下來。」

  天姿懇摯的話語使辛子安感動,他發自內心地再次說:「謝謝你,沈小姐。」說著,他眉毛一揚,「我們不要再談這件事了,好嗎?你是第一次來我們家,我們應該找個愉快些的話題,是不是?」

  沈天姿和辛子玄都笑了起來,剛才籠罩在室內的那股沉悶氣氛消散了。

  三個年輕人無拘無束地聊了起來,特別是子立與天姿,憑著他們同樣熱情爽朗的性格,相互間很快就瞭解對方的興趣愛好,以及目前在做些什麼等等。

  天姿提到她在大學修室內裝飾課,對建築很感興趣。辛子安說:「沈小姐,關於你想勤工儉學的事,我已給公司高老闆提了。他說很歡迎,讓你直接找人事科就行!」

  」真的嗎?太好了!」天姿高興得從沙發上跳起來,拍著手:「我還不好意思開口問呢!想不到你已經辦好了,真謝謝你,辛先生。」

  「不用,」子安擺擺手,「關於具體工作和報酬,你到人事科談時,不必客氣,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好了。」

  「我知道,」天姿坦誠地說,「幹活我不會偷懶,工錢也不能少要,對嗎?」

  「沈小姐,我弄不懂,你伯父是上海灘數得著的大老闆,難道還需要你打工掙錢來養活自己?」辛子玄與辛子安不同,他是有什麼話就同骨便在喉,非吐不可的,何況他已看出沈天姿是個直性子人,所以現在也就老實不客氣地發問了。

  天姿輕輕歎口氣:「唉,生活倒沒什麼問題,我是為了還債。」

  「還債?難道你在外面欠債?為了什麼?」辛子玄急問,子安也十分關心地看著天姿。

  「不是我欠的債,是我父親……」

  「你父親欠的債怎麼能要你償還,有你伯父,聽說你還有個哥哥,不是嗎?」這次是子安在發問了。

  「說來話長。」天姿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氣說;

  「不怕你們笑話,我父親生前是個……怎麼說好呢?是個不爭氣的人。年輕時在外面浪吃浪用,抽鴉片、賭牌……媽媽就是活活被他氣死的。

  「媽媽臨死前,把她一直寄存在舅舅那兒的私房錢分成兩份,給我和哥哥,要舅舅在父親死後,再交給我們兩人。她。怕我父親萬一知道這筆錢,又會拿去輸光拉倒,因為,家裡所有能變賣的東西全被我父親賣光了。幸虧媽媽想得周到,現在我上大學,就是靠媽媽留下的這筆錢。」

  李子安兄弟靜靜地聽著,眼光裡流露著深深的同情。

  「三年的父親死了,給我們留下的,是一大筆債務。三年了,我們每月都要還數目不小的像也不知何時才能還清。哥哥已經成家,還有了一個小孩,我不忍心讓他一人背著這沉重的債務……」

  「你伯父對這一切都置之不管?」子重問。

  「父親死後,哥哥領著我去伯父家,拿出父親欠的賬單給伯父看。伯父不但沒給錢,而且狠罵了父親一通,幾乎用盡了一切惡毒的字眼。甚至說,像他那樣的人,根本就不該結婚,不該有後代……我和哥哥忍氣吞聲聽著,最後伯父說,債務他絕不管,哥哥已經做事,應該自力更生,我還在上學,他可以接濟一些。我當時就斷然拒絕了。為這事,哥哥沒少埋怨我,可我卻從不後悔。」

  天姿臉上露出堅毅的表情,子玄由衷欽佩地說:「你真了不起!」

  子安沉吟著問;『那麼說,整個宏泰企業全是你伯父的,你父親竟連一點兒份也沒有?」

  「宏泰企業是由曾祖父到祖父一代代傳下來的。可是沈家的財產歷來規定只能由長子繼承。祖父臨終前給我父親一大筆錢,還有不少房產,包括現在住的寧波路為房子。但整個宏泰產業都全歸了伯父,我父親完全不能插手宏泰事務。曾祖父相信,每一代只能有一房獨掌企業,才不會引起內爭,分散財力,才能保證宏泰永不衰敗。」

  「怪不得沈凡姝那麼驕傲,將來她是宏泰唯一繼承人。」辛子麼說。

  「那可不一定,」天姿說,「按照祖上規定,長房中的財產繼承人,一定要有後代,企業才能留在長房手中,如果達不到這個條件,企業就要轉入二房,而如果二房……」

  「行了行了什麼長房、二房的,就像說繞口令,我都被際搞糊塗了!」辛子玄誇張地捧著腦袋說。

  天姿朗聲笑了:「其實我也弄不明白,只有我哥哥懂。他還成天癡想著他的兒子小寶將來繼承宏泰呢。我總笑話他做白日夢。」

  「總而言之,財產太多了,並不是什麼好事,幸而我們都沒有這些煩惱,對嗎?」辛子玄慶倖地說。

  「你說得很有道理,」天姿贊同地點頭,「父親在世時,我很恨他。現在,我長大了。我想,父親也是個可憐人。很可能就是這倒黴的財產繼承法害了他。他年輕時很聰明,很肯幹;但就因為他是老二,絕對不讓他過問企業的事,使他一裝子感到受壓抑,無用武之地。而偏偏祖父又給了他那麼多錢,這些不勞而獲的錢,最終徹底斷送了他。」

  天姿越說心頭越沉重,語調也越來越低沉。

  辛家兩兄弟同情地看著他。他們知道,對天姿這樣的女孩,說些空洞無力的安慰話語,是完全多餘的。

  「悄悄……」客廳裡的座鐘敲響了。

  「喲,我得告辭了。」天姿急忙拎起手提要走。

  「不要急,再坐一會。」子安和子玄同聲挽留。

  「沒聽見你們的鐘已敲了九下?它在下逐客令了!」天姿邊說邊又爽朗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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