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晨薔 > 我的蝴蝶蘭 | 上頁 下頁 |
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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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夢中給我花冠,是不是要我戴上它去當新娘?我不可能去當他的新娘,只能是繼宗的新娘。 西平穿得這麼破破爛爛,他在外面一定吃夠了苦。我不能再讓他這麼吃苦。也許我不結婚,他就永遠不會回來,一輩子浪跡天涯! 我要讓西平回來,為了這,我可以去嫁給繼宗。西平,我早說過,只要是為了你,下地獄我也心甘情願。何況,這樣也就滿足了繼宗的心願,使他身體好起來,也算是救人一命吧。 白蕙,這個一貫頭腦清楚,明白事理的姑娘,如今在這樣的境況下,竟相信自己對一個荒唐的夢所作出的解釋。 天亮了,白蕙從床上起來,打開櫃子,把手中拿著的首飾盒,放進櫃子的小抽屜裡,然後用鑰匙把櫃門鎖上了。 她同時也就把自己的初戀,自己那熾熱的愛情永遠鎖上了,鎖在心靈最隱秘,最邃密的深處。 今天,照理該去學院上課,但白蕙背著書包出門以後,卻沒往學院去。她茫茫然地在街上走著,先步行一段,然後坐電車,最後坐上去郊區的汽車。她並不清楚自己想去哪裡,只覺得腦子裡一團亂糟糟。 汽車到達終點,所有的乘客都下車了。她這才恍然大悟,趕緊下得車來,才知自己並沒有到學院,而是來到了媽媽的墓地。 對了,她正是要來看看媽媽的墓。今天她終於下決心和自己的愛情、和自己心中的戀人訣別。等西平再回來時,已不再是她的戀人,而是她的哥哥。那時她也許已成為繼宗的新娘了。 她沒想到這種訣別竟是如此痛苦,一種無法排遣的痛苦。可憐的姑娘,憑著心靈的指引來找媽媽,希望媽媽能幫助她。 冬日的墓地,一片清冷。周圍的樹木除了松柏,全都葉子落光,只剩下乾瘦櫟杈的枝條,連烏鴉都躲避寒冷而居巢不出。 走進這片公墓大約十幾米遠,白蕙突然站定。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西平,那不是西平嗎?那個站在媽媽墓前,身材筆直修長,頭髮濃密烏黑,姿態十分瀟灑的男子,不是她日思夜想的西平嗎? 但她馬上知道錯了。不,那不是西平。她太熟悉西平了,即使是背影,她也能辨認出來。 那個站在墓前的人,背影確有點象西平,可又並非西平。那麼,他是誰呢?白蕙又往前走了幾步。 那人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白蕙又是一驚:他的面貌真象西平,尤其是兩條又濃又長向上微翹的眉毛和漆黑而深邃的眼睛。當然,像是象極了,但確實不是西平。 白蕙的出現使那人也吃了一驚。一刹那間,他臉上出現一種迷亂的神情。 就是這種迷亂的神情,使白蕙認清,他就是在丁家客廳窗戶外望著她,在她床頭想和她說話、在花園裡追逐過她的那個瘋子,據林達海說,他叫方樹白。 今天,方樹白與前幾次白蕙見到他時很不相同,他衣著整潔,神情鎮定,甚至可以說臉上有一種安詳的表情,這使他顯得比前幾次所見要英俊神氣得多。這實在可以說是一個很漂亮的中年男子,絕不亞于西平。 見白蕙一直在凝視自己,樹白轉過身來,微微向白蕙鞠躬,而就在他鞠躬後站直身子時,白蕙一下瞪大眼睛,那是什麼?在那男子的黑西眼裡,系著黑色領帶,而領帶上卻那麼顯眼地佩著一枚金光燦燦的蝴蝶蘭形的領帶扣,就和媽媽保存著的那個一模一樣! 白蕙想再好好看一眼這個領帶扣,並仔細地問問他,這是怎麼回事。但還沒等她下決心叫住他,方樹白已離開清雲的墓碑,快步走出墓地。 白蕙走到媽媽墓前,在墓碑底座的石頭臺階上坐下。她看到媽媽墓前放著一束鮮豔的蝴蝶蘭。這個季節,這種蘭花怎麼會開放呢?她拿起一看,原來是絹制的,製作得非常精巧,酷似鮮花。 媽媽墓碑前還有一堆燒紙後留下的灰燼,但其中黑白相間,雜著不少未燃盡的紙片。白蕙先是不在意地瞟一眼,發現竟是些五線曲譜。再仔細瞧瞧,那些琴譜紙的顏色、質地抄譜的格式以及音符書寫方式,使她覺得眼熟。想了一想,她記起來了:《阿多尼斯獻給維納斯》! 這使她很好奇,翻撿起那堆只剩半截的紙片。她發現,除了琴譜外,還有些鋼筆速寫畫,也許是因為畫紙比琴譜紙厚,難以燃著,有幾張畫保存得較完整。 有一張畫上是巴黎聖母院的鐘樓,白蕙雖未去過法國,但她畢竟專攻法國文學藝術,因而一眼就認出來。還有一張畫著丁宅後花園那個亭子和亭前的一片蝴蝶蘭,畫得不僅逼真,而且頗具神韻。再翻下去,有幾張法國風景的速寫,可惜已被燒得殘缺不全。 白蕙突然注意到,在一張畫象的右下角有日期和一個花體的「B」字,就和媽媽那張畫像上的簽名一樣。她忙把剛才翻過的那幾張速寫再翻看一遍,發現只要畫紙右下角沒被燒掉的,都能看到日期和署有一個花體的「B」字。 「B」——白——樹白——方樹白!原來他就是這些畫的作者,也就是媽媽那張畫像的作者。 白蕙更認真地翻著那堆燒過的紙,又看到一張琴譜,琴譜上方有個標題《幽蘭曲》,標題下有一首法文小詩,哦!這不就是抄在媽媽那張書簽上的小詩嗎: 紅玫瑰嬌豔而高貴 鬱金香是那樣柔情繾綣 馥鬱清芬誰也比不過夜丁香 可是,我只有你 一朵嫺靜而溫馨的蝴蝶蘭 那剛勁有力的筆觸也和書簽上的一模一樣。可惜曲譜幾乎全燒掉了,只剩下開頭幾小節。 看來這一堆紙片剛燃著不久就被弄滅,否則不會殘留下那麼多。白蕙想起她剛進墓地時,空寂寂的,似乎沒一個人,也許那時方樹白正蹲在地上燒紙,所以遠遠地沒看到他。是因為我的到來驚擾了他,使他不能再繼續燒,還是他有意把這些殘存的東西留給我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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