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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白蕙用一隻發抖的手指著林達海:「你是說,西平,西平是我的哥哥,和我有著血緣關係?」

  「這是一個殘酷的事實,」林達海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可是我們不得不承認它:你們的父親都是丁文健。」

  「丁文健,我的父親?」白蕙的聲音輕微軟弱得幾近耳語,幾近夢囈。然後,她突然死命地搖頭,聲音也變得高而尖利起來:「不,不,不可能,搞錯了,一定是搞錯了。」

  「西平一開始也不相信,但他爸爸說,他是派人進行了專門的調查後,才證實的。」林達海心情沉重地說,「而且,聽西平一說,我也聯想起一些事情。似乎也能說明問題。」

  白蕙此時已臉色煞白,那種頭暈、眼前發黑的感覺又一次出現,她緊緊地抓住椅子扶手,怕自己會跌倒。

  「白小姐,你沒什麼不舒服吧,要不要躺下?」林達海已看出白蕙的神情不對頭。

  「不,不,我很好。」白蕙儘量克制自己不要發抖,「林醫生,我想聽你說說,你瞭解些什麼情況。」

  林達海不禁在心裡稱讚這個姑娘。看來在意外變故面前,她能克制自己,表現得很剛強,她終於開始成熟了。他決定據實以告。

  「白小姐,幾個月前,我安排你母親住進仁濟醫院。其實,這是丁文健委託我辦的,一切費用,全部由他承擔。他要我保證,不能把真情告訴你們。當時,我也曾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僅僅是出於對白小姐的好感和關心?他讓我別問,說以後再詳談。現在看來,他那樣對待你母親當然不會是無緣無故的,很可能是出於一種贖罪補過的心理。而當你失去家庭教師的工作後,要想通過我給你提供生活費的,也是他。你後來拒絕了,他還很為你和你母親的生活擔心。」

  「我媽媽知道她的醫療費是丁文健付的嗎?」白蕙問。

  「不知道。我遵照約定並沒有告訴她,我只勸她,為了女兒,一定要認真治病。至於錢,因為有我擔保,可以以後慢慢還,或由紅十字會幫助解決。你媽媽心裡是否猜測到什麼,我不清楚,但她後來確實沒有再問過。」

  「丁文健怎麼會想到派人去調查白小姐母親的情況呢?」繼宗不解地問,這也是白蕙心中的疑問。

  「這就不得而知了,」林達海答道。說著放下手中的茶杯,指指牆上掛的吳清雲畫像,「也許丁文健從白小姐身上,看到當年她母親的影子了吧?你們看,白小姐和她媽媽長得不是非常相象嗎?」

  繼宗轉身看看那畫像,又回過頭來凝視白蕙,嘴裡像是自言自語似地說:「象,的確象極了。」

  「據我所知,方丹的父親因為收養著方樹白,曾雇用過一名特別看護,」林達海開始追溯往事,「她是由天主教會所辦的一個護士學堂畢業,由當時的方公館家庭醫師顧會卿介紹的。雖然等我到丁家接手工作,顧先生和這位護士已經先後離去多年。家庭醫師也已換過幾個,但是關於這位護士的情況,我還是從顧先生那裡知道了一些。我曾經為了掌握方樹白的病史而專程拜訪過顧會卿先生。從他那裡我才知道,方樹白本很正常,並不是遺傳性精神病,發病的原因是因為失戀,後夾幾乎已痊癒了。但突然又舊病復發,並日益加重,而那就是在他的特別看護離開之後。」

  林達海說得很慢,他怕頭緒紛繁的往事會使白蕙和繼宗聽不明白。

  果然,白蕙問:「林醫生,你所說的這些,跟我母親有什麼關係呢?」

  「有關係。因為這個護士,很可能就是你母親。」林達海回答。

  「我媽媽?」白蕙又不明白了。

  「是的,還記得嗎,你告訴過我,方樹白曾在花園中追逐過你,有可能他把你誤認為你母親了。但是我現在還只能說很可能。因為這位護士名叫王竹茵,而你母親卻叫吳清雲。

  「王竹茵?」白蕙猛然記起,好象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她開始拼命地搜索記憶……

  「如果你母親就是那個王竹茵,那麼一切問題就都可迎刃而解了。因為王竹茵曾住在丁公館整整三年,而在這三年中,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丁文健先生是獨居在家。他太太攜帶兒子西平去了南洋,據說是因為她父親死後,心境一直很壞,夫妻關係變得十分僵冷。」

  「但是,林醫生,你怎麼才能證明我母親就是那個護士王竹菌呢?她明明叫吳清雲,她從來也沒有跟我談起過跟丁家有什麼關係……」白蕙越說越衝動,臉龐都微微地紅了起來,「而且,她臨終時,還說祝福我和西平……」

  「西平也和我提起這點,」林醫生慢慢說,「我想,當時很可能你媽媽已經昏迷,神志不清,而且,聽西平說,她在此之前曾十分激烈地反對你和西平的戀愛關係。」

  繼宗一直帶著幾分擔心地看著白蕙。他真怕這個文靜柔弱的女孩子受不了這種刺激,要知道,這涉及她母親的秘事,母親的聲譽,更涉及到她的身世啊,她能不有切膚之痛嗎?

  林達海不愧是個閱歷和經驗豐富的醫師,他的語氣依然那樣冷靜:「白小姐,我很理解你的心情,而且懷著深深的同情。我只是在分析,在提供我所瞭解的一些材料。我並沒有敢斷定你母親就是那個護士王竹茵。但我確實很懷疑……」說到這兒,林達海腦中突然閃過一道亮光。想起來了,現在掛在牆上的那張如此眼熟的畫像,不就是他在方樹白病床前曾經看到過的那張嗎?那次他從地上親手揀起這張畫像,端詳了半天,覺得她很像一個人,當時沒想起來,現在明白了,不就是象白蕙嗎?奇怪的是,方樹白書裡的那張畫像,怎麼又會出現在這裡呢?

  這是一條重要的線索,不能放過。他對白蕙說:「白小姐,牆上那張畫像,能拿下來讓我仔細看看嗎?」

  「你是說這張媽媽的畫像?」

  「是的。」

  「當然可以。」白蕙說著就要去取。

  蔣繼宗趕忙搶在頭裡,爬在一個方凳上把它取了下來,雙手捧給林達海。

  林達海接過畫像,目光立刻集注於它的右下角。啊,沒錯,就是這張,那個署名,花體的「B」字,林達海記得清清楚楚。

  「白小姐,這張畫像是從哪裡來的?」他問,心裡在想:難道樹白到這裡來過?

  白蕙被林達海的舉動弄糊塗了,這張畫像又怎麼啦。她答道:「是我在媽媽放東西的一個紙盒裡找出來的。」

  「不是別人送來的?」林達海追問。

  「別人送來,怎麼會是別人送來的呢?」白蕙真被問懵了。

  「那麼是你家原有的了?」

  「當然。不過我以前沒有見到過,是媽媽死後整理遺物時發現的。」

  白蕙說得明明白白,不容林達海不信。那麼,這裡一定還有什麼秘密未被揭開,而且看來今晚是弄不清楚的了。可是不管怎麼樣,對於白蕙的母親就是以前的王竹茵這一點,林達海已由此而更深信不疑,現在的困難是要予以證明。

  他決定轉移一下話題:「白小姐,我知道,你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問題既已出現,你是不會輕易放棄的,對嗎?」

  白蕙沉默了一下,肯定地點點頭:「是的,林醫生,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那麼,你知道最簡捷的辦法是什麼?」林達海誘導地問。

  「最簡捷的辦法?」白蕙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是去質問丁文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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