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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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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感激蔣家。我做的事不多,但酬金不低……」白蕙說的是真話,這時浮現在她腦海的是蔣繼宗戴著眼鏡的那誠懇、關心人的形象。 桌上的燭光突然劇烈搖晃起來,原來一支蠟燭快燃盡了。店老闆及時地給他們換上一支新的。西平順便請他再來兩杯咖啡。這時,他才注意到,原先的那兩對客人不知何時已經走了,現在這小咖啡館裡除了店主,就剩下他們兩個了。 丁西平很想看一看表。可是他不敢,他怕這個動作會馬上引得白蕙提出要回家去,那是他最不願意的。他這個從不相信上帝的人,竟也在心中暗暗呼喚起神明,只求那無情的時間流逝得慢一些,再慢一些。他還有多少話想問白蕙啊。 「白小姐……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嗎?」 「哦,沒什麼……」 「請告訴我:你學業那麼緊張,還要每天抽兩小時去教書,究竟是為什麼?」 丁西平問得那麼急切。他是在自責;為什麼早先就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沒有想到白蕙是否會有經濟上的困難。 兩杯熱咖啡送來了。現在播放的樂曲是貝多芬的《致艾麗絲》。暫時的靜默中,兩個人都傾心聆聽著。漸漸地,西平看到有淚水湧上了白蕙的眼眶。 「哦,如果我的問題讓你不快,請原諒,請千萬別放在心上,請什麼都不要回答。」西平不安地說。見白蕙並不答話,卻一任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他著急地去拉白蕙放在桌上的那只手。他感到那只纖手在被他抓住的那一瞬,抖了一下,但並沒有抽走。 「我沒有父親,媽媽又病得很重……,」白蕙開口說話,聲音很輕,仿佛不是在告訴西平,而是在訴諸自己的心。 一串淚珠灑落在西平手背上。白蕙趕緊抽回自己的手,掏出手絹去幫他擦。西平卻把她的手連同手絹一起抓住。一股暖流透過手掌直往白蕙心裡鑽,淚水沒遮攔地奔流起來。 半晌,白蕙用另一隻手推開西平的手,不好意思地低聲說:「原諒我,我太脆弱了。」 「不,」西平立刻熱烈地反駁,「不是脆弱。你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姑娘,卻挑起了沉重的生活負擔,誰也沒資格說你脆弱。但是,請允許我一件事……」 「什麼?」 「讓我幫助你。」 「不,不,」白蕙使勁搖頭,聲音也不覺高起來,「不需要,絕對不需要。我能支持。你別做我最怕的事!」 「最怕的事?什麼是你最怕的事?」西平疑惑地問。 「施捨,或者說恩賜,無緣無故的恩賜。」 「根本不是,這是朋友間的互助。」 「別說了。請你別剝奪我的幸福。是的,用我勞動所得來供養媽媽是一種幸福。我並不覺得媽媽是我的負擔,我愛她,我也需要她的愛。我不敢想像,沒有了媽媽我會怎麼樣!」 「哦,白蕙,我懂了,在你和你媽媽之間,你容不得任何人的介入?」 「不對……,不,也許是這樣。」 「但不能永遠是這樣,也不該永遠是這樣,對嗎?」 「這,我沒有想過,」說完這幾個字,白蕙看一下手錶,猛地站了起來,驚叫:「都快下晚自習了,我該回去了!」她抓起手袋,跨出座位,就朝門口走去。她動作時帶起的風,把桌上的燭光刮得搖曳不停,她巨大的身影也在牆壁上晃動著。 在咖啡館門口,俄國老闆和他那肥胖的妻子客氣地和他們道別:「謝謝你們的光臨。請記住『今夜』,Сегоднявечером。」 西平用自己的風雨衣把白蕙一裹,推開店門,走了出去。在給白蕙打開車門時,俯在她耳旁意味深長地說:「多好啊,『今夜』。感謝上帝的安排!」 二樓正中寬大的陽臺。一個頭紮綢帕、身穿黑色緊身衣的中年婦女在有板有眼地做著柔軟體操。早晨的陽光紅豔豔的,照在她身後一排敞開的落地玻璃門上,反光四射,晶亮晶亮。從那些敞開的門裡,飄出輕柔而節奏感強烈的音樂。那中年女子正應和著節律彎腰、舉臂、踢腿、扭胯,動作十分熟練而優美。 這就是方丹,這座丁氏住宅的女主人。此刻她正做著每天必不可少的晨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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