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晨薔 > 風荷戀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有你陪著,我就不怕啦!走,我也正想去給你,還有你哥哥買點衣服呢。」

  母女倆高高興興地上了街。他們的路線由西向東愈延伸愈遠,最後竟一直到了大馬路的永安公司。

  將近黃昏時分,她們手上已是大包小包,碩果累累。各人的東西都買了,而風荷,不用說,又捧回了兩個造型別致的娃娃。

  葉太太看風荷情緒很好,覺得自己雖然熱些、累些,都算不了什麼。她暗中拿自己的女兒跟馬路上每一個年齡相仿的少女比,覺得風荷的清純雅麗絕對出類拔蘋。她真是感到由衷的驕傲。

  路過一家有名的西菜社,她拉住風荷,說要進去吃點冷飲,順便歇歇腳。冷飲吃完,她又忽發奇想,對風荷說:「這兒離你爸銀行不遠,打個電話給他,我們大家就在這兒隨便吃一點,一起坐他的車回家得了。」

  風荷站起身來準備去打電話,一邊笑嘻嘻地說:「媽,今天你興致真高!」

  「是啊,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看到你今天特別高興呀,傻孩子!」

  風荷嫋嫋地走了,葉太太看著女兒苗條俏麗的背影,心裡甜滋滋的。

  不一會,風荷已經回來。她滿面興奮地說:「正巧,哥也在爸爸的辦公室裡,他說,五點半他和爸准到!」

  「早上我聽令超說,沅沅約他今天去吃晚飯的麼,怎麼……」葉太太微蹙起眉頭。

  「啊呀,這可不好!」風荷吐了吐舌頭,兩手一攤,「我不知道,否則,我一定不讓他對沅沅姐失約!」

  葉太太歎了口氣,把風荷拉在自己身邊坐下,「算了,你哥自己會安排的。」

  風荷看到一片陰雲從媽媽眼中掠過,不禁湊過臉去,問:「媽,你不高興了?」

  「沒有,」葉太太看女兒似乎有些擔心,忙笑著說:「說不定等會兒他跟沅沅一塊兒來呢,那不是更熱鬧了?」

  「媽,你說哥會跟沅沅姐結婚嗎?」風荷充滿著期盼說,「我真想沅沅姐早點兒來我們家,我也多了一個伴。」

  「我也希望他們早點結婚,可就是……」葉太太似乎有什麼心事。

  「可就是什麼?」風荷追問,「媽,你是擔心哥哥的身體嗎?夏醫生說,他的病是可以治好的。只要你和爸爸下決心,哥哥一定肯去動手術的。」

  「唉——」葉太太不覺長歎一聲,「孩子,你不知道,那手術是很危險的。這幾天,你爸又去問了好幾個醫生。有的醫生說,只要自己當心,不動手術說不定也不會有什麼事。你爸也去找過夏醫生……」

  「夏醫生怎麼說?」

  「比跟你說的更詳細。他還是認為你哥哥應早動手術,以防不測。可是,我跟你爸還是怕……」葉太太的眼眶濕潤了。

  「媽;爸爸來了!」風荷輕輕搖著葉太太的手臂說。

  葉太太扭頭一望,果然,葉伯奇挾著鼓鼓的公事包。正挺著肚子走來。後面緊跟著向她們招手微笑的葉令超。

  風荷抬起身子,向哥哥身後尋視著,沒有,胡沅沅並沒有一起來。

  葉今超大學畢業後,就到父親的銀行去當了襄理,整天同枯燥乏味的數字、賬目打交道。

  其實,他卻是個極富藝術氣質的人。他的愛好是音樂,夜深人靜時獨自彈奏鋼琴或拉梵阿鈴,對他來說是最好的享受。因為這樣,他才竭力要求把三樓東頭那間最不易吵鬧別人的房間,作為他的臥室。

  他偶爾也作點曲子,他的快樂和憂傷,便常常通過那嫋嫋不絕的音響流瀉出來。

  今天,他的琴聲就顯得憂鬱而低沉。緩慢而低回的詠敘,仿佛在訴說著他心中難言的苦悶。

  已經是男大當婚的年齡了,和胡沅沅交朋友也已經有了年頭,雙方的父母卻不止一次地婉言催問過,沅沅本人更顯然是只等他開口求婚便會欣然同意。可是一想到結婚,令超的心裡就煩得慌。

  他有著說不出的隱痛啊!

  應該說沅沅是個很不錯的姑娘,因為在家裡是老大,底下還有四個弟妹,所以雖然家境很好——她的父親胡炳文跟葉伯奇同是上海小有名氣的銀行家——她卻並沒有嬌小姐的種種毛病。她賢惠大度,溫柔能幹,長得不算豔麗,可也絕不能說難看。她在大學念了兩年,沒有畢業,就進了她爸爸的銀行,到如今也有四、五年了。可以想像,在她身邊,不乏仰慕者,甚至追求者,可是她卻傾心于葉令超,崇拜他的才能和氣質,對其他人根本不屑一顧。

  不能說令超對沅沅毫無好感,她的一番苦心也曾使他感動。

  可是,面對胡沅沅,葉令超卻總也鼓不起那種迫使年輕人跪倒在石榴裙下的狂熱之情。

  他覺得她缺乏一點靈氣,缺乏一點能夠扣動人心弦的東西。她待他太好了,可是,他卻嫌她太富於母性、太練達、太務實、太少浪漫氣息。她可以靜坐幾個鐘頭聽令超彈琴,可那只是出於對令超的愛,卻不能在音樂中和令超的心共鳴。

  唉,如果她能像風荷那樣愛幻想,愛說夢語癡話,像風荷那樣懂得音樂的語言,像風荷那樣飄逸空靈……

  哦,也許是我太苛求了。世上像風荷那樣的女孩子能有幾個呢!

  葉令超在琴聲中思索著,鬥爭著,他的思緒像山間小溪,在曲折多石的澗岩中覓路前行,充滿了障礙,充滿了困難。

  「篤篤」,有人敲門。

  琴聲戛然而止。

  門開了,是風荷。她穿著一身雪白的睡衣,長髮用一根紅絲帶束著,技在身後,皎潔的月光下,宛如突然降臨的廣寒仙子。

  「風荷,為什麼還不去睡?」令超關切地問。

  「你不是也沒睡麼!」風荷調皮地把頭一歪。

  「我睡不著。」

  「你不快樂,哥,」風荷輕緩地說,大眼睛凝視著令超,憂鬱的神色漸漸籠罩了她的面孔。

  「你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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