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嘲風 > 冬至胡不歸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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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法力?」燕赤霞有一時的忡怔,呆望著眼前的情形——這個他歷經千辛萬苦從另外一個時空找來的女孩子,竟然半點法力也沒有。 适才冬天一不小心抹掉了門欄上面的朱砂,遠在東邊廂房的他立刻就有了感應。蘭若寺畢竟是一個惡鬼群集的陰寒之地,若無道術法力護持,那些冤魂不散的惡鬼僵屍必然又要出來興風作浪。 本來也沒有想到那麼快就讓他們見識到這些妖魔鬼怪,誰知道那位姑娘一來就引來了麻煩。但是既然已經來了,他倒也想見識一下這位令他百般辛苦的「高人」究竟潛質如何。於是偷偷躲在西廂房的房頂上觀察,也便可以及時幫一把手。 可是結果,卻是讓他大吃一驚——那個囂張的女人,她完全沒有法力! 「呃!」半吐出口的的確是他的呻吟,就算不用手去抹他也知道此刻自己的額上全是冷汗,「我這樣辛苦究竟是為了什麼啊?!」猛然間一陣劇痛湧上心頭,那是自己法力衰退的跡象。 真是一場笑話!燕赤霞仰天長吸了一口氣,堵塞在心頭的痛沒有遏制,反而更有一股酸澀的意味沖上自己的鼻端。 「我沒有錯,我怎麼會錯呢?」夜風倏忽飆起,拂起道袍,天上卻是浮雲卷月,森冷冷露出盈滿的一角。 「我不是為了我自己才如此逆天行事,把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吸到這裡來。我是為了,為了找到可以代替我守護這個天下的人啊,守護那些不明白這個世界越來越陰暗、妖魔已經叢生的人啊,難道這樣很好笑嗎?」 痛越來越劇烈,他就要死了!他知道,很久以前就知道,也就是因為知道了,所以才拼命擺了逆天陣想把可以替代他的人找來。 結果卻找來一個根本沒有法力的女人! 真是一場一點也不好笑的笑話! 透過掀開的瓦片,下面的戰局猛然又發生了變化。那個囂張到連僵屍都不相信的女人,竟然白癡到用自己的手去插僵屍的眼睛。燕赤霞很想和平時那樣狠狠笑出來,可是從唇邊掀起的卻是破碎的呻吟。 現在終於輪到她害怕了吧?終於也相信這個天下的確是有僵屍的了吧?冷冷看著那個笨女人被僵屍追著跑,燕赤霞應該出手相救的動作始終沒有做出來。 她是一個錯誤的存在!心底裡隱隱有這個說法,既然是錯的,她為什麼還要存在?存在難道就是為了刺激他,讓他終於明白自己傾一生努力所作的決定其實根本就是一個錯誤嗎? 人,不是貴在自救的嗎?如果她連自己也救不了,他憑什麼還要救她? 手懸在半空當中,救人的意圖卻好像被風吹動的雲那樣,一點點淺淡下去。 死吧…… 死?去你香蕉個芭樂的!冬天雖然一面狼狽地又吐又叫,但是從來沒有打算把自己珍貴的性命捐棄在這種詭異的環境裡。 「如果傳出去我鼎鼎大名的黑街大姐頭竟然是死在僵屍的手裡,可就真的變成笑話了!」憤憤不平地思緒讓她從身體一直到眼神都放射出「我絕對不要死」的信號。 一縮頭,轉身,跑!冬天從幾乎不可能的角度閃過僵屍伸過來的手,一下就竄到了寧采臣的身邊。 「起來!你給我起來!」一腳踹在地上的書生身上,她吼起來,「快點啊,快點起來給僵屍吃啊!」 「嗯,嗚——」半昏眩的寧采臣沒有很清楚地聽見她的話,但是在大腳猛踹的情況下還是從深度的昏迷當中清醒過來。 冬天一把拽住寧采臣的領子,「站起來!」 什麼東西在那裡扭來扭去地移過來?寧采臣揉揉酸澀的眼睛,「年,年姑娘?誰來了?」 「管他——不,不是!是好人來了。」冬天反手一扭,轉拽為推,一下子就藏身到了踉踉蹌蹌爬起來的寧采臣的身後。 「好人?」甯采臣依然迷迷糊糊的,「啊,是燕道長來放我們出去了嗎?」 冬天哼了一聲,卻道:「正是,正是!你快點上前跟他打個招呼。」 「噢!」呆書生應了一聲,蹣跚著上前,「燕道長!」他深深一個鞠躬。 「呼!」跑上來的僵屍一掌落空。 「哎呀!」寧采臣視力不好,沒看清楚腳正踩在僵屍爛肉的黏液上,撲通一聲摔了個五體投地。 「吼!」運氣極背的僵屍又是一撈落空,鬱悶啊! 「對不住,對不住!」寧采臣連忙道歉,慌慌張張從地上爬起來。心中不免嘀咕,燕道長的腿好像有點畸形。 為了當前美食不得不遷就一下彎腰下來的僵屍正處於低下頭來的狀態當中—— 「砰!」一人一妖各退三步。 第三次!美食第三次從自己的眼前逃出去,並且還學會了反抗!僵屍頓時暴怒,「吼吼吼!」 寧采臣揉揉眼睛,再揉一下,「年姑娘,你,你覺不覺得燕道長的樣子……哇啊啊啊啊,妖怪啊!」書生兩眼一翻,「小生,小生最怕,最……我死啦……」 「胡說!」冬天從後面頂住他頹下來的身體,「你沒有死!」 「……我死啦……」寧采臣掙扎著。 「你沒有死!」冬天死命地捏他。 「小生……小生……為什麼不可以死?」寧采臣死了幾次都沒有成功,不免心生怨懟。 「因為僵屍不吃死人!」冬天咆哮道,「你死了它們就要吃我了!」意思就是你最好快點上去給它們吃吧。 人哪! 斜坐在房頂上的燕赤霞冷冷一哂,這就是人哪! 一旦處於生死關頭,什麼禮儀廉恥,什麼道德仁義,全是他媽的狗屁!也幸虧自己沒有真的讓這個女人承擔起拯救天下蒼生的重任,否則天下蒼生若真的落到她的手裡,那只怕比妖魔在這世上橫行更加可怕吧。 解下腰間的葫蘆掀開蓋子,任那晶瑩劇透的酒液好像天際飄拂過來的夜的淚水,洗去不甘和愈來愈沉重的心痛。燕赤霞知道自己看著明月的時候也就像他酒葫蘆裡的藥酒,越來越少了。 寂寞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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