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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沒什麼,這應該不便宜吧?」她顧左右而言他,絕不能讓他知道她對頂樓的那幾幕,至今依然縈繞於懷。

  不說不等於不承認。大家心裡都有譜就夠了。就怕有的譜對了,卻仍找不到和鳴的音階,吭吭鏘鏘的一個人瞎苦惱。

  「聽過『月兒像檸檬』這首歌嗎?月兒像檸檬,淡淡地掛天空……我和你不是在那虛幻中……」他哼唱著。「……深情如酒濃,我倆搖搖盪蕩,散步在檸檬一般月色中。」

  「沒聽過。」但她倒想知道他是和誰散步在月色中……那個師母嗎?還是讓他離開紐約的那個女人?

  搓玩著掌心中的月,耳裡聽著他沉沉的歌聲。馳騁商場多年的犀利女子,竟也開始厭倦「獨居」的生活,而眼前的男子會是她獨居時代的終結者嗎?下意識的依偎著他,管他什麼師母、紐約的,至少目前他應是她的。

  「哐……哐……哐……」電鑽聲轟隆得震耳欲聾。

  「風仔,這堵壁要拆到這條線是嘸?」他的班底都叫他「風仔」。

  「對對,那堵也是。李師傅、李師傅……」一早上就看見他碩長的身軀,穿梭在破壁殘垣的工地,察看工程的進展。

  「咦?風仔,這場是你監工喔?」李師傅是他回台後一直配合的工頭,畢竟臺灣建築業多數仍處於傳統保守,能溝通的工頭並不多,而李師傅是少數之一,幾件有口碑的Case都是不斷溝通才打造出來的。後來「凜工作室」正式成立,有幾個專業設計師及工地主任,李師傅便甚少再和他合作過。

  「我畫地圖,當然嘛是我監工。」

  「咁是?」李師傅笑說:「要請你風仔來監工是介沒簡單的代志奶。」

  「李師傅,你愛說笑,我一個畫圖……」還沒客套完的話鋒一轉:「歹勢,李師傅,我們待會兒再聊啦。」

  李師傅看向他跨大步的目的地,有個小姐呢,這個風仔……要伊來監工是介沒簡單喔……

  江瀞小心翼翼的挑選了個仔位置,以便能看清屋內的任何角落,又不致礙到工程進行。

  「你不是說不來的嗎?」赫威風順手抄來一頂工程帽,往她頭上套。

  「拆得差不多了嘛!」巡視完四周的眼,這才定在他的臉,一張佈滿塵土、木屑的髒臉。「怎麼搞得這麼髒?」

  「所以才叫你別來的。」他揚袖意思的往臉上一抹。

  「哎呀!衣服比臉更髒,你還擦在衣服上,都這麼大的人了……」她從背包翻出一句濕紙巾。「拿去。」

  「我沒手可以擦。」他張著兩隻戴麻布手套的手,像個撒賴的小孩。

  「我真受不了你耶!」語氣雖無奈,但力道卻極其溫柔劃過他的眉、他的鬢、發梢、嘴角。

  「你猜我現在在想什麼?」他低下臉將就她的身高。

  「想什麼?」輕撫他臉部線條,倒是享受一樁。

  「想『畫眉之樂』不知道是不是就像我們現在的樣子?」

  「畫眉之樂?嘿,你想得美。」重重往他頰邊一抹,算是大功告成。「明天記得帶口罩來,省得碰一鼻子灰。」哈!扳回一城。

  「風仔……」角落裡有人在傳喚他。冷不防地,他蹭了蹭她,丟下一句:「灰頭土臉,甘之如飴。」他轉身踏步而去。

  好一句「灰頭土腦,甘之如飴」,就不知道灰頭土臉一旦成讖,甘之如飴不曉得會不會變成苦不堪言的惘然?

  改裝的工程如期的進行。

  監工的作息比往常生活來得正常且有規律。早上八點到工地,確定進度,十二點用餐,順便call江瀞起床。下午三點,她便會出現在工地。她總是一本正經的和他聊公事,他卻極度不配合的逼著她和他「打情罵俏」,惹得她老是嚷著要工作室撤換監工,只是不管她嚷嚷幾天,咱們的赫大監工卻也總是五點下工,六點準時出現在她眼前。

  「江姐,監工先生來了。」內線的擴音系統像個報時器,每天六時准點報時。

  沒等她應不應允的,門在下一秒就被打開。

  「又騙倒幾個美眉啦?監工先生。」在工地打滾一天后,他服貼的發淩亂了,襯衫下擺也敞開了,褪白的牛仔褲,二手貨堆裡的中古皮靴,一舉手一投足的野性男人味中仍不失溫文形象,這種動靜皆宜、文武雙全的「中年曠世奇男子」,豈是哪些個二十出頭的丫頭片子們所能招架得住的。來個兩、三回,就全醉倒在他的芭樂褲下,眼裡哪還有什麼「江姐」,三七二十一管他狼啊虎的全放他進來,因為他是好帥好帥的監工先生嘛!

  「我又做了什麼讓你不高與的事了嗎?」他反手關上門,佯狀無辜。

  「你不用做什麼,就夠我這裡吵翻天了。」不時有人問她關於「監工先生」的資料,這讓她想起當時在學校讀書,那群「花癡同學」的行徑,而可惡的是他仍是一臉無辜。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你不會這麼告訴她們嗎?就說我心有所屬,早以身相許給江家村了。」他嘻笑的走進江瀞專用的浴廁,隨即又探出頭來。「江弱水,我的毛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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