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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家皆是秋水縣首屈一指的大戶人家,各在其領域居於領導者地位,但卻面臨相同的問題——人丁單薄。對有錢人來說,這可是相當大的致命傷。

  在兩家婚事議定後,岑、饒兩家老一輩的,無不希望岑有金和饒富娘這對璧人,能在財富與勢力相結合的強大背景下,多多開枝散葉,好承繼發揚兩家的百年基業。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捉弄人,婚後的饒富娘,雖然也曾爭氣的為岑家生了四個兒子,但這四個兒子,沒一個活過五歲;不是虛弱夭折,就是意外而亡,獨獨排在最後這個見不得人的醜女兒岑久,在兄長早天的陰影下,頑強的存活了下來。

  醜歸醜,但饒富娘從沒嫌棄過她。也許是唯一的女兒,也許是作娘親的歉疚,當岑有金百般嫌惡岑久臉上那塊胎記的時候,總有個溫暖的懷抱會無私地接納她。

  饒富娘為她命名「久」字,便是要她久久長長、長命百歲,別像上頭四個短命的兄長,無緣在這世間多作停留。

  當岑有金以子嗣之由再納新妾,性格剛烈的饒富娘自然不能忍受跟別的女人分享丈夫,夫妻情分就此決絕;心碎的饒富娘便帶著岑久回到了醉仙居。

  從此,岑、饒兩家老死不相往來,她也被母親當成醉仙居的唯一繼承者,教養成人。

  命運的造化煞是奇妙。多年後,當岑久站上醉仙居,接掌一切後,常有這樣的感觸。

  在岑久及奔之後,十年來,說親的媒人幾乎踏破了門檻,可是岑久始終無動於衷,饒富娘亦不介意。或者是自己的經歷,讓饒富娘相信天下男人盡不可靠的說法,即便在臨終時,也沒要岑久許諾什麼。

  一個女子,抱獨身,卻財富做人,長期處於這種情況,難免讓秋水縣某些想不勞而獲的男人有了錯覺,以為只要能佔有岑久的身子,就算拿不到醉居,以岑有金的地位,也絕不會坐視不理。

  這種說法雖然有些缺德,但就生意的角度來看,卻是樁一本萬利、穩賺不賠的買賣,無論如何總少不了什麼好處;也因此,秋水縣裡,只要是男人,都想摘下這朵鑲金的桃花。

  「久姑娘。」另一名婢女曉緣低柔的聲音響起。

  「進來。」岑久中斷了思緒,坐回鏡前,表情仍是一派閑定,仿佛就算天塌下來也擾不了她分毫。

  「宏少爺過來了。」曉緣說道,拿起梳子,利落的替她梳了個漂亮的單鬟髻。

  這曉緣跟清兒一樣,也是容貌清麗、體態圓潤的姑娘。不同的是,曉緣卻是能文不能武;幾年前岑久見她辦事利落、性格沉穩,頗有自己處世的味兒,才把她收在身邊。

  隨身跟著兩個容貌、身段皆比自己出色的丫頭,一般的姑娘早就想法子趕人了,但岑久從不以為意。

  她的想法原就不比一般女子,也許這便是她能把醉仙居經營得有聲有色的緣故。

  「招呼他到偏廳坐,你忙去吧。」

  推開珠簾,岑久走進廳裡,袁秀宏從座上急急站了起來,帶著笑,滿臉愛慕的迎上去。

  「久妹子。」

  她點點頭,連個笑容都吝於給。

  惹她心煩,讓她為難的問題便在這裡。

  說來可笑,當年岑有金為了納妾之事,跟饒家決裂,為的也是後代子嗣。諷刺的是,岑家花了大把銀子納進三個年輕貌美的小妾,居然連個子兒都孵不出來;多年後,岑有金終於死了心,倒是想起了還有岑久這麼一脈骨血,於是便差人過來,想把岑久要回去。

  想當然爾,依饒富娘的脾氣,根本不可能放人。岑、饒兩家本有宿怨,這會兒為了繼承人的事,更是爭吵不休;兩人也曾鬧上官府,偏偏兩家皆是秋水縣的望族,官老爺懦弱,誰都不願意得罪,案子自然不了了之,但這個死結卻愈打愈牢。

  夾在父母之間,岑久自是傾向幫母親多些。這樣的態度更惹惱了岑有金。他是商場紅人,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在饒富娘棄世後,岑有金更是絞盡腦汁,手段也更形激烈,幾次當著岑久的面尋死尋活的,目的便是要把她帶回去認祖歸宗。

  岑久再不情願,也不好當面件逆父親;爭執的這些年,她只能用偶爾作客的方式回岑家暫時敷衍,其它的,也就想不出什麼解決的法子。

  為此,她實在頭疼極了。

  這個文質彬彬的袁秀宏,便是岑有金所納第二個妾——袁姬的內侄兒;兩年前拜了岑有金做乾爹,岑有金目前一心一意要撮合他們倆,好能名正言順的讓岑久放棄醉仙居,回到岑家。

  只是郎有情,妹卻無意。

  「乾爹讓我來跟妹子說一聲,大後日乾娘做生辰,一來請久妹子回去熱鬧熱鬧,二來,乾爹心懸妹子,想見見妹子。」

  「好。」

  難得見她回答得乾脆,袁秀宏笑得煞是開心。

  「那……那我明兒個親自來接久妹子。」

  「不勞費心,醉仙居有車有馬。」

  「可是……」袁秀宏還想說些什麼,卻見她手一揮,喚了婢女來。

  「曉緣,送袁公子出去。」

  對她此舉,袁秀宏也見怪不怪了,反認為她的驕不可攀,更顯出她高貴的氣質。

  歎了口氣,仍帶著迷戀愛慕的心情,袁秀宏依依不捨的走了。

  傍晚,一個肥胖的老頭子氣喘喘的在秋水縣街上奔跑。

  明眼人都瞧得出,他一定是被什麼恐怖的東西追趕,明明已經累得快死掉了,可他踉蹌的腳步不但沒停,反而更加死命的奔跑。

  進醉仙居時,心神不定的他還被門檻絆倒,結結實實撞出一聲好大的聲響後,人也滾進店裡頭。

  這一跤,連櫃檯後的岑久都被驚動了。她擱下毛筆,身邊的曉緣也停止撥算盤,主僕倆跟所有客人一般好奇地望著這不速之客。

  老頭子臉上並沒有赧色,蒼白的臉上仍堆滿恐懼,他以顫抖的聲音跟曉緣要了一間房,點了些酒萊,然後揀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一等酒送到,老頭子便忙不迭吞下了半壺,仿佛想借熱辣辣的酒來鎮壓心神。

  「真是個糟老頭。」曉緣低哼一聲。

  岑久拾起筆,不發一語地將賬本連翻了兩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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