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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三年後。

  看著從京城各地快馬加鞭送回來的賬冊,慕容大宇跌坐在椅子上,臉色灰白。

  兒子說的不是氣話,當真要跟他這個做爹的算得一清二楚。

  資產清冊上所累積的財富,扣除悔婚時賠給許家的五萬兩黃金,剩下的,足足高出當時慕容家多兩倍的財富,而這些,是窮慕容家三代之力也辦不到的。

  但是他這一生最看輕的兒子卻做到了,一如慕容軒撂下的話,不出三年,當真做到了。

  原來這是做父親最感到驕傲的,但一想到促成兒子如此這般的賣力,竟是區區一個下賤女子,慕容大宇怎麼都笑不出來。

  他的門戶之見根深柢固,卻不得不在這一刻動搖了。

  「這三年,你還是沒想要放棄她。」管家呈了一本賬本在他面前,慕穀大宇接過手,卻沒心情看,他扔下賬冊,心煩的抬起頭。

  父親的話早在預料之中,慕容軒沒有太難過,無論答案如何,都不會動搖他放手的決定。

  「三年已過,這筆錢請你清點,就當是我買斷我們的父子關係。」

  這番話,說得比三年前還無法轉圜。慕容大宇驚喘一聲!他突然明白了,也怕了,不若昔日的張牙舞爪,他完全處於挨打的局面。

  這三年來,惠山的變化不可謂不大。

  三年中出了一場瘟疫,慕容家八個他認為較爭氣的兒子,就有五個死於這場疾病。慕容大宇一生中很難面對這樣的大挫折,仿佛也有所體會。就算擁有財勢,也難與命運抗衡。

  想到這裡,他根本不敢正視慕容軒撒手離開的後果。

  「我不許,你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成就,為了一名女子,就此離開,豈不可惜?」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慕容大宇不可思議的喊起來,隨手抽出一本賬本丟到他面前。「看看這些!為了一個女人,你居然能不在乎?!姓駱的不是清白女子,她絕不能以正室進慕容家。我讓一步,就讓你納為側室,如何?」

  聽到父親的提議,慕容軒笑了。

  「當年,你可讓譚姑進門?」

  「這是兩碼子事。再說如今就算我首肯,以她那臭脾氣,根本不會答應!」

  「譚姑不願意,泉淨又何嘗願意?」

  「你!」提到那個女人,慕容大宇不知為何,反常地瑟縮了一下,仿佛背後曾被她砍下的傷疤,也跟著那個名字隱隱作痛。他這輩子唯一犯的錯事,就是招惹到那個女羅刹。

  「我拉下面子去跟她提,就不信她能說不。」

  父親真是走到窮途末路了吧?才有如此反應,慕容軒沒有欣喜,只有淡淡的悲哀。

  他是真的不願意再留下了。如果必須把自己當成生財工具,才能穩固他在慕容家的地位,那麼他情願拱手相讓,把一切都放棄掉。

  「三年前,我可以選擇帶著她一走了之,但是我沒有。雖然當時你的所做所為讓我恨到極點,但是我不想讓別人對泉淨誤解一輩子,更不願意別人看輕我不負責任,所以我留了下來。我生是慕容家的人,這一點我沒有選擇,但我有權利擇我愛的人,過我想過的日子。我言盡於此,至於你想怎麼做,都隨你吧。」

  棲雲畫舫。

  今日座上客人全是江南地方數一數二、有頭有臉的人物,每個人坐定位後,都忍不住對水晶珠簾後空空如也的主座位多望一眼。

  而相詢之間,竟也沒人知道這次宴會主要的目的是什麼。

  更怪的是,以慕容軒之名所辦的這個宴會裡,居然瞧不見慕容大宇。雖然這對父子這幾年來勢如水火的傳聞甚囂塵上,但卻一直沒有經過證實,今日宴上一見,少不得有人要針對這些多作猜測。

  如意領著一男一女走了進來,把兩人座位安排在水晶藤後,主座位旁。

  一見那兩人,受邀在其中的穀樵生才錯愕著,坐在隔壁的劉老闆已經低聲嚷起來:「是慕容夫人。前兩年我給老爺子拜夀的時候才見過面,我不會認錯的,她從來不公開露面的,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出現?」

  「是呀,怎麼慕容老爺子沒來,他夫人竟來了?」一旁的張少爺也問了。

  「還有穎少爺,他不是在洛陽修禪,怎麼也來了?」另一個人又私語。

  慕容夫人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她坐在珠簾後,一張臉顯得心事重重;慕容穎知道母親的憂愁,除了跟幾個熟識的朋友點頭招呼,其它的話也不敢多說。

  穀樵生仍沒開口,他仍在張望著,想等另一個人到來。

  三年了,這三年間只聽說她為慕容軒生下一子,然後一直隱居在湖上,鮮少有人見過她。礙於她已婚,也礙于慕容軒,穀樵生一直沒能找到機會去探望她。

  三年了,沒有特別留心,時間竟流逝得這麼快!鶯兒也走了有三年了,穀樵生托著臉,悶吞吞的望著窗外湖景,只覺得分外惆悵。

  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得知鶯兒死訊的那幾天,他心裡有滿滿的歉疚和難過,但對於駱泉淨的心,卻仍是不變。

  人生是不是越難得到的,就越不容易放手?這三年裡,他又納進了一名姿容美豔的小妾,只是,他怎麼都找不到屬於駱泉淨那純淨卻又縹緲的氣質。

  「師傅,客人都到齊了。」如意走回廚房,低聲與譚姑報告。

  「公子爺還沒到嗎?」一旁飄雲盛起最後一道菜,拭淨雙手,才拾起二胡問道。

  「再等會兒吧。」譚姑沉吟了一會兒。「讓薇欣領著丫頭們先上菜,別讓客人餓著了。另外,這半隻燒鵝特別替我送去給慕容夫人。」

  她在甲板上站了好一會兒,才瞧見慕容軒上船來。

  「你爹為難你?」譚姑警戒的問。

  「他如今還能為難我什麼?」躲容軒嘲弄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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