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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譚姑覷她一眼。「你倒好心,可惜就是這麼做,別人也不賣你的賬。棲雲教坊有棲雲教坊的規矩,我原諒你求情的動機,但這不千你的事,你就別生事,一旁待著去。」

  「你走吧,我看這兒你是待不住了。」

  韓鶯兒臉色一白,死命的搖頭。「師傅!是我瘋了,才會說出那些話,你原諒我!」

  「我對你們寬容,不代表你可以一再犯我的忌諱。出口傷人已經令人無法忍受了,你居然還打人。你瞧不起旁人,旁人也未必就把你當寶。要不,你就上天仙樓那兒去,說不定更適合你。」

  「不要!」韓鶯兒咚一聲,頭一次次重重的磕在地板上,巴掌一個個住臉上狠狠拍去,頃刻便腫了起來,成串的眼淚辟哩啪啦的住下掉。「師傅,求求你!別趕我走,鶯兒哪兒也不想去,我求求您,求求您!」

  「求我也沒有用,出去。」

  韓鶯兒抽噎著,不肯起身。

  「出去!」譚姑厲聲喊道。

  這一次韓鶯兒不敢違背,哭著跑了出去。

  「師傅真要趕三姐出去?」駱泉靜忍著心煩,輕聲問道。

  「有何不可?她這麼心高氣傲,我留她也是辛苦。」

  「可……」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同門相忌,是我最痛恨的。我當初從萬花樓裡買下她們,第一件要緊事就是要她們彼此相親相愛,倘若連姐妹之間都要互相吵嘴傷害,不懂得彼此憐惜,那麼就讓她離開。你別再替她說話,我向來沒有戲言。」

  「還有,準備一下,你也該到船上去了。」譚姑並不曉得她受傷之事,仍依往常吩咐。

  「師博,」她垂首,低聲喚住要走出去的譚姑。

  「嗯。」

  「今天……慕容公子會來嗎?」

  沒有回答,駱泉淨背後傳來細碎的裙擺磨擦聲,越靠越近。譚姑走到她面前,拿起鏡子,跪在她面前。

  「你的妝,好濃。」譚姑評論,說罷,把妝鏡遞給她。

  「是嗎?」駱泉淨瞪視著鏡中的自己,輕輕撫弄臉上過厚的胭脂。

  「跟你問的那個人有特別的關係嗎?」

  駱泉淨搖搖頭。

  「唱完這一場,這陣子你先休息吧。」想是明白她的心思,也知道有些事再也瞞不過她了。不若方才的嚴厲,譚姑突然喟然一歎:「有些事,註定該來的,怎麼躲那躲不掉,只看你怎麼去想了。」

  「師傅一直都知道,慕容公子是寫那封信的人?」

  譚姑停下腳步,訝異她這麼單刀直入。

  「那很重要嗎?」

  「如果弟子的立場換成師傅,那不重要嗎?」駱泉淨喃喃地反問,也茫然問自己。

  「都快兩年了,你還沒忘記過去嗎?」

  「我是被逼著死過一次的人,這種過去,不是說忘就能忘的。」

  譚姑蹙眉,默不作聲,一會兒突然開口:

  「我老實告訴你吧。那日在湖上救你的人,並不是我,而是葉飛。從府衙出來後,他便奉命一直跟著你。要不是他,你今天也不會在這兒了。」

  她想的沒錯,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駱泉淨的心一陣刺痛。

  「師傅收留我,想必也是他安排的。」

  譚姑頷首。

  「都過去了。這些日子,你也該知道,他其實是個善良的人,那件事,他立意原是警告唐家的小姐,要她待你好些,哪曉得卻傳到唐夫人手裡,才鑄成錯事。」

  「如果你不想見他,我叫薇欣代你,不過,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過去的事追不回,一切都該算了,倘若,他不是寫那封信的人,她會認命,一生認認分分待在船上,不再想其它的;但他偏偏是,只要想起當時含冤莫白的心酸,她就不甘心。

  別人的傷如果是傷,她的委屈卻等於是白白受了。人的出身真有這種差別待遇?她的好強沈淪在心裡,多得自己難受,卻沒人瞧見。

  只有一浮起,就是千行萬行淚!

  駱泉淨不再多問。她跪著,背脊挺得僵直,整個後背撐得隱隱作痛。她取下腰間的手帕,疊好絹子,輕睡按在臉上。

  湧出的眼淚直透濃妝,一攤攤糊了臉,破碎、濕濡的塌在絹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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