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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我……我的手!」她痛得直吸氣。方才在那種緊急的情況下,她完全沒細想自己受的傷,現在危機一解除,這種疼痛簡直比火燒更甚,齧咬著她的每根神經。

  不敢直接碰觸傷口,他隔著撕碎的衣袖,小心檢查她的手臂。

  「沒事,只是皮肉傷,」確定沒有骨折及其它更嚴重的傷,一會兒,他終於松了一口氣。

  「沒有什麼比命還重要,那種情況下,你的手沒被絞斷真是幸運。」慕容軒加了一句,強忍著心裡的不安和疼惜。

  沒有嚴厲的責駡,她以為依他男人的想法,也許免不了會有些責備,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表示,可……她是清楚看到他冒著生命的危險跳上船來不是嗎?她困惑的望著他,直到一股椎心的刺痛打斷了她的念頭。

  「你……不一樣。」她痛得直吸氣,強壓下呻吟。「那樣跳下來,你就不怕……?」

  像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駱泉淨猛然住嘴,撇過頭去不再吭聲。

  「不怕。」他突然笑了,為她話裡不自覺流露的關懷。她沒有完全封閉自己,至少還保有愛人的本能,對他而言,那就夠了。

  「會留下疤痕吧?」她有些艱難的將視線調回手臂上。其實並不十分擔心,這麼做似乎只是單純想避開他懾人的笑。

  他撥去她額前的一綹濕發,這是第二次他這麼做。第一次她來不及去體會,這一次,卻是任誰見了都不容遇疑的溫柔,這樣漫不經心的溫柔怔住了駱泉淨,一時間她忘了疼,抬起頭來,定定的凝瞅著慕容軒。

  外頭的暴雨不知何時停歇了,強風過時的輕狂已去,現今正柔柔的吹拂著,空氣裡帶著清新潤澤的味道,仿佛情愫的芽正在悄悄蘇醒。

  原來在碼頭上的人也跟著雲團散去了,只有穀樵生仍呆呆的站著,盯著那平靜如昔的畫舫,半天卻出不了聲。

  晴空裡明朗的天色,似乎也意味著他和慕容軒在駱泉淨心中的地位,孰輕誰重也定了。

  這時候他的心情,比方才風吹雨打時還不知惡劣了幾倍。不理下人的叫喚,他懊惱的走了。

  那一場意外,讓駱泉淨兩條手臂擦傷嚴重。連著半個月,她的傷包紮得實實的。在她沒養好傷前,譚姑不許她上船。

  也許是六月的江南陽光過於熱力驚人,她向來沈靜的心竟也有些浮躁了。教坊裡待不住,她跟譚姑告了假,索性跟水上人家雇了艘小船,遊湖去了。

  平日在船上,因為應酬,總分不出心思來賞玩這湖光景致。撇開了船娘的身分工作,心情自是有所不同。想到這兒,她倒感謝起這傷了。

  「姑娘想去哪兒?」被雇用半日的老船夫在她身後搖著櫓問道。

  「老先生您熟,就請您帶路吧。」

  行船半刻,她突然指著前方一點紅綠交錯的影子,問道:

  「那兒是什麼地方?」

  「喔,那兒是蓮渠。」老船夫眺望了眼,接著答道:「那兒什麼都沒有,就只有一朵朵大得像鍋子的蓮花,咱們這兒只管叫那兒蓮渠。」

  「就到那兒吧。」她低頭想了想。身上還帶著傷,她也沒敢想去更遠的地方,只讓船夫隨興撥槳,走到那兒算那兒。

  拐過小山,觸目所及,真是一片漫無邊際的蓮渠。

  比起教坊園裡水栽的蓮,這兒的野生蓮花開得更狂野不拘,也更巨大紅豔。駱泉淨有些屏息,莫名的,她竟想起那枝蓮,那枝繪在無名信箋上,栩栩如生的蓮。

  她甩甩頭,努力撇開那不愉快的記憶。

  她並不是唯一的訪客,前方不遠處,擱著小舟一角。

  老船夫保持了一段距離停下船,她錯愕的發現,葉飛竟在那小舟上。

  不必猜另外一個背著她的男人是誰,駱泉淨垂下眼,長袖墜落在湖上,泛超圈圈重重漣漪點破水面,一如她總是靜悄悄的心。

  葉飛對她點點頭,低頭和背身的慕容軒說了話。

  慕容軒轉過頭望著她,兩人目光相對,他手中的書一落,突然覺得萬種喜悅湧上心頭。

  駱泉淨望著他,這男人把她弄胡塗了。她沒說什麼,抿緊的唇卻柔柔的揚起。

  有什麼東西在她心裡奔騰著、雀躍著,讓她那樣迫不及待的想唱歌,像開在他們四周的水蓮花,令人乍驚乍喜,又恍然如夢。從來沒有過的感情呵!駱泉淨捏住衣襟,傷口疼了,可她的心,卻又是那麼的甜。

  「姑娘,那兒有位公子爺,你是否……?」在不確定的情況下,老船夫徵求她的意見。

  「無妨,就停在這兒吧,有段距離,還好。」她低頭吩咐,怕人聽出聲音裡的異樣。

  慕容軒拾起書,手上一頁頁書全不由自主幻化成她淺淺的笑靨,他以為他一輩子都不會瞧見的。

  那個午後,他們始終沒交談過半句。也許怕開了口,會驚動什麼,或者是礙於有第三人在場,他們靜靜的做著自己的事。慕容軒愉快的看完了一冊書卷,而她安靜的坐在船上,逕自閉上眼仰臉迎著淡淡花香和幽涼清風。

  時間在那一刻,好象停了。

  直到紅霞溢滿了湖面,在老船夫不識趣的提醒下,她才驚覺時間並沒有停止,反而走得更急更快了。

  那日之後,他仍照常來聽她唱曲,吃她燒的菜。

  可是兩人之間,好象有什麼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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