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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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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第一次受傷的時候。」他說,突然微微一笑。 他無法坦白,在她面前,他已經夠狼狽了,何必藉實話來提醒自身所有的恥辱? 眼前的笑容足夠說明一切,陳珞江身形晃了晃,很快地穩住自己,她退了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從來沒得到他一絲半分的愛,狄無謙比她還會作戲,把她耍得團團轉。 所謂生生世世,原是渺如輕煙的謊言。曾經無悔的真心真意,也只是墜泥的一蕊黃花! 臉上未消的傷忽然抽痛起來,她想提袖撫拭,但立刻又把手緊緊鎖在身子後。 拭什麼呢?對於疼,她早就習慣了,又何必多此一舉? 就像她捧著石子到這兒來,也是多此一舉,到最後,只落得一場自取其辱。 陳珞江不敢再想下去,她不知道自己在希望粉碎中會做出何種舉動,快速的覆上帷帽,沒有再多言一句。 輸了,徹徹底底地輸了,連……最後的一絲尊嚴都被人踐踏了,她僵硬地轉過頭,滿眶的淚水隱在垂眸中,不肯落下。她不哭,這男人不值得她愛,因為他連感情都背叛了她。 「然後呢?你在我昏迷的時候,派人查了我的身分。」她木然地接問。 狄無謙沒有說話,就當是默認了。 陳珞江深吸一口氣,望著正前方那個貼著鮮豔嬌紅的字,一幕幕的往事快速地映掠過那喜氣洋洋的牆。初見狄無謙,是在這座廳,那天,她挽扶著朱清黎,在串串鞭炮和賓客祝福聲中,謹慎徹底的將自己隔離開;那時候的她懷的是多麼嚴肅的心情,她記得她小心的跨過了門檻,記得她跟著新娘子抬起頭,然後,看到狄無謙,明銳的眼眸卻有著溫柔的笑靨,隨即,嘴角的笑卻變成極不自然的苦澀…… 猛然,陳珞江回過身,她知道答案了。 曾經疑惑的,也都恍然大悟。 在凝聚強大的劇痛之下,陳珞江驚醒了。她眨掉淚,視線回復原有的清晰,還有她的心,也跟著被沉澱的清澈洞明。 莫怪那樣的眼神總給她似曾相識的感覺。在川風苑裡,她笑說要與他結髮,卻再也沒有探索的心思去深入追憶,甚至比較;或者,是那些日子裡,狄無謙給她的愛意太過於敦厚。不!那不是愛,那只是個謊言、遊戲,陳珞江反駁。可笑的該是她自己,日夜懸在狄無謙和七採石之間的抉擇掙扎著,現在想來多愚蠢! 如今,她總算是完全看清楚了。 還有什麼理由恨他背叛?自始自終,他想的都是另外一個女人! 第一次望見狄無謙,他就是這樣的眼眸,驚喜過後的苦澀。她比誰都看得透,只是那時候的她,並不知情愛為何物。 不過,也沒關係了,陳珞江小心地退了一步,那瘀傷的容顏因突來的一笑而變得淒豔。 所有的一切,她忽然都不在乎了。陳珞江知道為什麼,自從狄無謙釋放她的感情後,她就再也無法去恨誰;要不然,她在面對杜秋娘時不會這麼難了斷,要不然,她不會千里迢迢跑來,就只為個解釋。她被釋放了,她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一心只有師父令喻的曲珞江。 親娘去了,生父死了,連左右她一切的師父也離開了,比起身旁親人的一一死去,狄無謙帶給她的羞辱和欺騙,又算什麼呢? 錯就錯到底吧!至少,她拿出的是真摯深切的愛,她不像狄無謙虛偽,不管在何種立場,在愛情之前,她一直誠實坦然。 「知君用心如明月,事夫誓擬同生死。」念出朱清黎回給狄無謙的那行詩,陳珞江冷靜得嚇人。最失控的一段已成平復不了的事實,大哭大鬧的潑婦行徑于事無補,只等她把問題問完,一切皆可了斷。 「我想我懂了,你心裡一直沒停止愛過朱清黎,是不是?」 狄無謙臉上一閃而過的震驚證實了這個答案。 她好像更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在曲家得知身世的那種悲涼,漸次籠罩而上,原來,她什麼都不是,更可笑的是——她和玉如霞,誰也不是這場感情的贏家!此刻她想要大笑,卻又忍不住想伏地大哭。 他知道她想錯了,狄無謙想對她大吼,告訴她事實不是這樣的!他或許愛過朱清黎,想過朱清黎,但他的嫂子從來沒有介入他們之間;他愛的,從來就是一個完完整整的她,無關朱清黎,也不幹任何人。 她掏出那顆光華燦爛的透明石子,將之放在桌上。 「曲承恩不知道石子是假的,原來我也不曉得的,但是……已經沒關係了。」她飄忽地笑著。「沒關係了,恭喜您了,玉姑娘才德皆備,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氣。」 「請你好好珍惜她,不要傷害她,拜託,我拜託你!」她的口氣突然變得很嚴厲,好像她完全不在乎自己被騙了,眼前玉如霞的幸福,才是她最關心的重點。 我珍惜有何用?我不愛玉如霞,狄無謙心裡大吼:珞江,你夠狠,事到如此,還要拿他人來蹭蹋我! 「告辭!」 仍是來時那般清逸,陳珞江飄呀飄地飄走了,她撐著發軟的身子,一步趕著一步走出門。 穿過重重天井、回廊和正廳;她踏上那曾經掛著紅紅燈籠、七色彩帶飛揚的青石板路,在狄家堡主的喻令下,沒有人攔她、沒有人看她,她一直走呀走……不停地走。 一步跨上青石板路,陳珞江轉過身子。她允許這樣的脆弱和曖昧,因為她已經愛恨分不清了,就讓她再回頭一次吧!再回頭看看那個把她的心完全擲碎的男人。 但是,伊人卻不在那一方,陳珞江的心大慟,花廳裡曾經面對狄無謙的冷靜,全被四周的清冷淹沒吞噬,她的胸口氣血翻騰,絞痛的程度幾乎讓她以為隨時能合上眼,就此沉眠。 紅樓隔雨相望冷,她仰起螓首想瞧清楚,但在微暗的天色裡,無雨亦無風。除了她的淚,這樣多,多得她想立刻死去。然而,就算死去……狄無謙還是不會愛 體認到這個事實,陳珞江突然快速地踏上板凳,身子投進一輛尋常的騾車,當騾車夫輕輕地吆喝聲起。她不能自主地把自己緊緊縮在車廂裡的小角落裡,開始冀望能想把那殘酷的事實給推擠到思想之外。 朝霞閣內,玉如霞呆坐在房內一側,成親之後的她,一直鮮少有笑容。 「他沒殺了她?」站在鳥籠前的女人沉吟半晌,陰沉地開口。 「沒有。」玉如霞驚醒,一雙失神的眸子在消瘦的臉上更顯水靈。 「無妨,反正木已成舟,我看她再怎麼解釋,也成不了什麼氣候。」薑幼玉逗弄著籠中啁啾的鳥兒。「不過麻煩就是麻煩,總要想辦法處理掉,省得徒生事端。」 「阿姨,您想做什麼?」聽出那不尋常的口氣,玉如霞驚嚇得站起來。這些日子以來,她似乎很容易受到驚怕。「你想對珞江做什麼?」 她手中的小樹枝停頓了一下,斜睨了如霞一眼。「傻丫頭,我說她不構成威脅,可不代表你的地位就穩固不移。看清楚沒有,即便是死個穎兒,無謙那混蛋還是連碰都捨不得碰她,賤人!」她冷哼一聲,突然出手狠狠戮向鳥雀的羽翼,只見籠裡一陣驚惶失措地吱喳喊叫,幾根羽毛紛紛自籠縫中飄出。 玉如霞垂臉抱住自己,渾身冷得打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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