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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你也一樣。」他也點點頭,再次深深地看過她。巫青宇清楚,對她而言,他不過是個在她平穩生命裡意外出現的過客罷了!

  那個叫穎兒的丫頭,這幾日擺下的晚娘臉譜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玉如霞生來是尊貴夫人的命,享的是榮華富貴;而他,是個給不起這些東西的男人,即便是拿回了屬於他的青岩堂,他也不認為江湖那複雜的環境適合她。若是真心要為她好,就別再來打擾她了。

  像這樣看似簡單的分離,應該是他們間最好的結局了。

  玉如霞沒敢再多說一句,趕緊離開了。

  就這樣吧;巫青宇凝望著她的背影,沉默地想:水平天遠,寫不成書,只寄得相思一點。

  偏偏,他連相思都要拋啊!

  哭聲響起時,曲珞江正好經過門外;她推開門,見幾個下女全簇擁在狄雪陽身旁,七嘴八舌地安慰著。

  「珞江!」小女孩縮在床邊,一見到她,噘起嘴,眼淚還掛在腮邊。

  「你們都下去吧!珞江陪我就可以了。」

  「可是小小姐……」其中一個丫頭阿汾開口,語氣不是很樂意。

  「我要珞江陪嘛!你們都走開!」狄雪陽發急地叫了起來。那個丫頭無法,只好跟著其他人悻悻然離去。

  「算了!小小姐喜歡她陪,就讓她去吧;你又何必為這事不高興?」一直到門後,另一個丫頭低聲開口。

  「讓她去!」阿汾懊惱地瞪她一眼。「說得到輕鬆,要是讓姜夫人知道這事,你想她會怎麼罰我們?」她嘟囔著。

  提到薑幼玉,幾個女孩子似乎也有所忌憚。

  「別說啦!要讓總管聽到,准又被罵了!」又有一個丫頭開口,幾個人拉拉扯扯地走了。

  房內,狄雪陽揪著曲珞江的衣衫,淚汪汪地說:「人家作惡夢了!」

  「別怕,珞江在這兒。」她靠上床邊,伸手攬住了小女孩。

  這是她唯一知道安慰人的方式。擁抱對個孩子來說並不奢侈,可是狄無謙連給都給不起。

  她眸光垂下,心裡亂紛紛。原來曾經放在心裡很單純的一個男人,如今……好像也不是那一回事了。那些在衝突之中衍生的情愫,思量再三後,令她再也不確定。

  「珞江。」

  「嗯。」

  「別告訴爹我哭了。」小女孩抹掉眼淚,貼她貼得更緊。

  「珞江不會說的。」她保證地點點頭。

  「珞江,你都這麼勇敢嗎?那天你流好多好多血,小雀子她們都嚇哭了,可是你不但沒有哭,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呢!連那脾氣很壞的楊伯伯,都說你不像個女人!」

  「是嗎?」她漫不經心地回答。

  「珞江,你為什麼不哭呢?」

  因為師父說:眼淚是奢侈的,因為她是沒感情的;更重要的是,因為這世間沒有任何事情是值得她掉下半滴淚水,但她要如何把這些答案告訴一個小女孩呢?

  曲珞江突然想起,自己為何會這樣抱著狄雪陽?是不是在許久之前,曾經有個人,也像現在這樣抱著自己……

  曲珞江恍惚地撫摸著狄雪陽的頸背,想起很小很小的自己,在害怕的夜裡流著淚,巫青宇舉著燭火,護衛她如兄長一般的懷抱……

  「爹爹說,我應該像你一樣。」狄雪陽玩弄著她的衣襟,孩子氣地說。

  結果,事後師兄卻招來師父一陣嚴厲的毒打!曲珞江突然機伶伶打個寒顫;不想了,她不願想那些往事!現在她只能想起,在師兄被打之後,她就不太會哭了;待日子更久,她整個人似乎也在這種習慣裡麻痹了……

  「你說什麼?」曲珞江驚醒過來。「小姐,你剛才說了什麼?」

  「爹爹說,我應該像你一樣。珞江,你在想什麼?」

  「為什麼要像我,小姐這樣就很好啊,不用去學誰。」

  「真的嗎?你覺得我這樣子很好?」狄雪陽眼睛一亮,抓著她期待地問。

  「當然!」她說著,對狄無謙的怒氣慢慢翻騰而上。像她這樣有什麼好?連哭都不知道該找什麼理由,怎麼哭也忘記了,有什麼好?

  「唱首曲兒給人家聽。」躲在她懷裡,狄雪陽仰起頭,小小聲地要求。

  她一怔,隨即搖頭道:「我不會。」

  「你不會呀——」尾音拖得很長,狄雪陽很是失望。

  看著狄雪陽那沮喪的臉龐,她揉揉小女孩的頭髮,輕輕歎息一聲。

  「念首詩給你聽,好不好?」

  「好。」狄雪陽睜著盈亮的星眸,朝她眨也不眨地看來。

  她想了一下,才緩緩念出來:

  「中庭雜樹多,偏為梅諮嗟。問君何獨然,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實,搖盪春風媚春日。念爾零落逐寒風,徒有霜華無霜質。」

  「那是什麼意思?」

  她像說故事般的解釋了一會兒,原以為會很無聊,結果狄雪陽聽得很起勁。她有些尷尬,差點說不完全。

  「我也知道關於梅的詞兒哦!」

  「真的?」

  「嗯!有一回聽見如霞姑姑在寫一闕詞兒,我也會寫哦!喏!寫給你瞧瞧!」

  沒等她說什麼,小女孩早興致勃勃跳下床,在桌上攤開紙來,醮了墨提筆便寫:

  玉樓深鎖多情種,清夜幽幽誰共?

  羞見枕衾鴛鳳,悶則和衣擁。

  無端畫角岩城動,驚破一番醒夢。

  窗外,月華霜重,聽徹梅花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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