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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劉文正待說些什麼,卻讓她這麼尖聲怒吼,駭得茶水潑了一臉。

  「姑奶奶,土豆在這兒候著呢。」夥計土豆慌慌張張地掀開布簾沖進來。

  「把這十隻鴨子退回去,告訴那江老頭,要他殺十二隻新鮮的換過來!」

  「十隻……換十二隻?」憨憨的土豆困惑的伸出十根手指頭,又踢開草鞋,瞪著腳掌那十根髒兮兮的腳趾頭,搔搔頭。「這樣……這樣算起來……多了……多了一……不不不,是兩隻噯,姑奶奶,這……這……」

  「要是他問你,你就說這是劉寡婦的意見。當初阜雨樓可是把條件契約定得好好的,咱們可不許他的貪小便宜隨隨便便砸了阜雨樓的招牌。」

  「好,我現在就去。」

  「還有,」她揪住土豆的袖子,口氣仍不甚好:「告訴江老頭,再來一次偷工減料,再把不新鮮的鴨子送到阜雨樓來,明兒個劉寡婦立刻換店家。」

  「你今早的火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大。」劉文喃喃說道,忘了將襟上的茶水給拭幹。

  「乾爹,咱們包給江家的價錢高出其它酒樓許多,如果這種條件他們還有得嫌,我有什麼理由不好換人做?!做生意就是講究信用,如此糟蹋信用的事,我們可不和他們做!」她仍氣勢洶洶的辯駁著。

  劉文錯愕的望著眼前盤著垂髻、一身素衣荊釵的女孩,晨光中,她專注的視線在嘎嘎響的算盤和一把把成捆的蔬菜間溜來溜去。

  當年二當家帶著紅豆及綠蔻這對姊妹進牧場時,梁紅豆還是個十一歲出頭的小女孩;幾年前蔔家的業務開始拓展到江南時,紅豆自願跟著牧場裡一位劉寡婦南下,在蘇州城內尋了地,建了阜雨這座茶樓。兩年後,劉寡婦去世,紅豆便接下了阜雨樓的主廚位置,不但弄得有聲有色,聲譽更直追過蘇州城裡多座遠近馳名的酒樓。

  偶爾,劉文還是很難接受這個事實;當年他費心呵護的小女孩真的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丫頭,今年幾歲啦?」

  「別吵我,乾爹。」

  「丫——頭。」劉文不悅的抬高了音調。

  梁紅豆轉過頭,擰著眉心的臉上有些無奈。「十九歲。乾爹,你又想幹什麼?別又想替我說媒了成不成?阜雨樓這麼多事情等著我忙,拜託別再揀那些有的沒有的鳥事煩我。」

  「你的措詞兒不能文雅些嗎?」劉文攏起眉心,隨即悲慘地歎了口氣。侯老頭那堆三字經裡頭還真說對了,子不教,父之過,這丫頭會變成這樣,還不是得怪他自己。

  「下次改進。」梁紅豆驚覺失言,趕緊低下頭,無聲地歪了歪嘴。

  「綠蔻的親事已經給葛家牧場訂下了,你也該好好打算了吧?」

  「蔻蔻是蔻蔻,我是我,乾爹,請不要混為一談,好嗎?」

  「當然不好,你這個做姊姊的,本來就該……」

  「幹——爹,我要真的嫁人了,阜雨樓的招牌誰給扛下?」她橫過他一眼,這回理由充分。

  「這……那瓊玉不是可以嗎?反正她跟江磊一對兒,好得很。」劉文被駁得結結巴巴。

  提到瓊玉,不由得就讓梁紅豆想起她未完成的任務,心頓了一下。

  「瓊玉是黃家的人,除非黃家悔婚,否則她是不能跟阿磊在一塊兒的。」

  「什麼意思?!萬一那沒用的呆子書生不肯點頭,那……江磊不就沒望了?」

  梁紅豆歎了口氣。怎麼辦?她要是知道該怎麼辦,怎麼還會任其發展下去?但話又說回來,這本來就是他們三人之間的問題,幹她這個局外人什麼屁事。

  而且……而且,如今又該死的扯上樊家和馮即安這登徒子。想到這兒,梁紅豆煩悶的啃著指甲。「哎哎哎,我不知道啦。乾爹真想解決,您就自個兒去問吧。還有,順便告訴阿磊,玉珮我先暫時替瓊玉保管著,隔兩日再還她。」說完,踏過門檻蹬蹬蹬的出去了。

  第三章

  阜雨樓並不難找。

  說阜雨樓是江南最紅的酒樓並不為過。站在這條大街上,放眼看去,一整排比鄰而建的酒樓之中,就屬這棟高達三層的雄偉雕樓特別耀眼。

  「這一帶酒樓特別多。」端看那些排場,馮即安即忍不住喃喃自語。

  「沒錯,整個蘇杭的水陸交通,全彙集在這一處,商家旅客來往頻繁;往北走馬至京城,往南搭船過江走運河,全都得在這兒。你可注意到了?這兒的酒樓茶樓全都是順著樓後的護城河而建的,前頭招呼路人,後頭水路也能招攬來往船隻生意;每家酒樓前樓建得雄偉不說,後頭更是水閣涼亭,也自備了畫舫蓬舟供客人吃食取樂。」另一個回話的女人微微一笑。「加上這兒氣候合宜,是個值得長住的好地方。」

  馮即安打量半晌,翹首指著前面那一棟樓高達五層,半完工的建築。

  「那是什麼?」

  「那個就是阜雪樓。建好後規模至少會比現在的阜雨樓大上一倍,也將會取代現今的阜雨樓,成為蘇州一帶最大的酒樓。聽說劉寡婦花了不少心血在這兒。」

  「劉寡婦?」

  那女人咯咯笑了起來。「拐了半天,你就是想問這位劉寡婦。」

  她叫花牡丹,年紀雖不大,卻已是蘇州城內四大豔窟之一百雀樓的頭牌名妓;相貌貴氣美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拜倒在其石榴裙下的文人才子不計其數,是個風韻、氣質、才藝兼俱的女人。

  即便是她現在戴著帷帽,容貌完全藏在面紗之後,但那比例漂亮的身段,在跟著店小二走進阜雨樓的廂房前,仍吸引了不少客棧裡的單身男子。

  馮即安此次前來幫忙的對象張華張大人,便是派任在當地的府尹。人多事雜,張華無暇照應,只得拜託身為他紅顏知己的花牡丹幫忙。

  「沒有的事。」馮即安笑著坐下來,打量著四周的擺飾。「我是想這位劉寡婦也不簡單,一個婦道人家有本事搞這麼大的名堂。」

  「那可不。」花牡丹卷起竹簾,遠方尚未完工的阜雪樓立在彼端。「這家開張不到五年的酒樓,竟有能力再開張這麼大的分店,這位寡婦可是不簡單。你知不知道,這阜雨樓還有個別稱,叫寡婦樓。」

  「寡婦樓?」馮即安嗆了一嗆,咳起來。

  「哪有這麼怪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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