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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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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釋謙挪出位子。入夜後風大,怕她受涼,讓她靠近火邊以便取暖。 「你們……要到哪兒去?」接過熱燙的碗,白葦柔瑟縮問道。 「白雲鎮。」 「白雲鎮?」 「依現在的腳程,再兩天就到了。」 「喔。」她似乎欲言又止,但之後卻不再多言。 見她沉默,喬釋謙也不點破,只跟喬貴說了一會兒話,就吩咐他先休息。 「有話告訴我嗎?」 「我……」 「你擔心何良嗎?我保證他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白葦柔搖搖頭,還是沒開口。這位喬先生是個規矩人,怎麼會知道怡香院這種肮髒地方的事?她心裡清楚得很,只要一日沒把江嬤嬤手裡那紙字據裡的債務還清,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都是枉然。 不過比起自己決定的事,任何事都不足以為懼;她只歎自己欠了這位喬先生這麼多恩情。 這天晚上,她始終很沉默。臨睡前,她仍是一貫道謝的話;但不同的是,她笑了。 那是第一回,喬釋謙瞧見她的笑;也在同時,他才發覺白葦柔不單生得美,月光下,她看來有種讓人心疼的纖弱。而她的五官也在這種純淨裡更顯得特別照眼,野地裡、火光中,喬釋謙看到的是一分女性最潔白的無瑕。 而那不露皓齒,僅是微彎著唇弧的純潔笑容,更讓他莫名起了一陣戰慄。 但喬釋謙心裡很清楚,這種心悸不是男人對女人所起的生理變化。他一直對趙靖心很忠誠,對他那溫婉可人的小妻子,他疼她勝過這世間的一切。 喬釋謙為白葦柔所起的那股心悸,是因為她笑得那樣柔順恬靜。這般容顏在他看來,反而因為太絕美,所以出現了一種讓人害怕的淒豔。 他隱隱覺得,白葦柔並不是在感謝他,而是在用她的方式向他告別。 喬釋謙甚麼都沒說,只是扶起她。「早點回車上歇息吧。」 第二章 入夜後,白葦柔翻身,注視著車外熊熊燃燒的火光半晌後,她盡可能安靜地起身,小心地下了車。 背著車側躺的喬貴動了動,和躺在他對面的喬釋謙同時睜開眼。喬貴想說些甚麼,卻被主人一個眼神按了下來。 彷佛早算出了白葦柔的一舉一動,喬釋謙合上眼,呼吸依舊深沉。那分沉靜,不知怎麼地,喬貴也跟著定下心來。 走進林子前,白葦柔再度凝望火堆旁那對主僕一眼;忽然,她往回移了幾步,離喬釋謙仍有一段距離,白葦柔靜靜地在他面前跪下,注視著他的睡顏。 如果,她還有一絲絲的掙扎,也是因為這個男人吧。白葦柔注視著他的臉;至少他讓她明白,這世間並不如想像中的冷酷。 恭恭敬敬地對這封主僕磕了頭之後,白葦柔朝林子裡走去。 一邊走、一邊張望,暗淡的月下,她極目望見一顆凸出許多枝椏的老樹。 就是這兒了。她開始在四周揀拾一些粗厚的樹技木頭,慢慢地堆砌。 一直疊到她滿意的高度,白葦柔踩上去,確定腳下的樹枝堆足以撐住自己,也能輕易施力踢開,她才慢慢解開腰帶。 她朝空中丟了三次,才勾中自己想要的那根枝幹。當另一邊的帶子垂下,她用力執住兩端,很仔細地打個結;確定不會有任何問題,才踮腳踩上木頭堆。 撩開頭髮,白葦柔把腰帶擱在自己的下顎間,目光無懼且無戀地看著四周。 再過不久,一切就塵歸塵、土歸土了。她微微一笑,為那分即將解脫人世的快感而笑。 從此,她將不再欠任何人,只除了……白葦柔咬著唇,眼前浮起喬釋謙堅定卻溫文的臉。 想那男人大概會失望於她的決定吧。但無妨,仔細點想,她這也是幫他解決一個難題。喬釋謙是個好人,就算他好人做到底,收留了她又怎麼樣?她如此身份,只是給人添麻煩罷了。再者,這分萍水相逢的恩情,她是永遠也還不清的,不管今生還是來世。因為她下輩子再也不要投胎做人,當人有甚麼好呢?這樣辛苦、這麼無依,尤其當一個女人。白葦柔認清了,不過就是「苦海無邊」四個字罷了。 臨走前對喬釋謙磕三個向頭是她心裡最深的感激,無關那男人為她所做的一切安排。雖知後頭的日子還很長,但她卻沒打算再過下去。 「死並不能解決問題。」喬貴的聲音在後頭響起。 她的身子一僵,兩手略松了松,脖子移開腰帶。 「你們……本來就不應該救我。」 「我也認為不應該,畢竟救人不是單純的一件事。」喬貴把那分不贊同坦言相向。 「結果你現在卻來勸我別死?」她有些惱怒。 「少爺堅持你有活下去的權利,我無法反駁他的決定。」 白葦柔沉默了。活下去的權利?她苦澀地忖道:權利?權利是甚麼?人如果真有權利的活著,為甚麼有人衣食無虞?有人卻命運多舛?那是否意謂在活下來的同時,也必須具備承受傷害和痛楚的能力? 不,她搖搖頭,她不要聽他的。她有活著的權利,同樣也有死的權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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