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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晚進喜宴會場的一位同事,正在招待桌簽名簿上簽名,他的女友盯著螢幕看,然後嬌嗔地對他說:「在教堂裡結婚好浪漫喔!」

  「我們又不是基督徒,」說這話時,有著認定雙方的共識。

  說完後拉著她的手迎面走來,我伸手過去和他握手,「恭喜、恭喜。」他客套的寒喧著。

  表弟是今天的招待,很快的引他們入座。

  婚宴中我仿佛聽見了竊竊私語,已經上了好幾道菜了,卻遲遲不見新娘。

  一個沒有新娘的婚宴還算婚宴嗎?

  下一步究竟該怎麼做?

  澳洲婚禮的幸福笑容已經離我十分遙遠。

  我很想逃跑,一走了之,但我不能這麼做。

  爸媽坐在主桌上面色凝重,我怎能丟下這一切,讓他們來承受。

  我終於鼓足勇氣,拿起了麥克風,清了清喉嚨,說了我這一生最痛苦的一番話。

  「非常感謝各位百忙之中撥空前來,」我環顧四周,黑壓壓的人頭戲劇性地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和酒杯,一張張的面孔頓時變得陌生,像是走錯了異次元的空問,一切都變得不真實,連我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都不真實, 「今天是小弟我的大喜之日,我和清清感謝大家的前來。」

  我看著人口處,希望此刻清清奇跡式的出現她原來該出現的地方,但什麼也沒有。

  我只能絕望地繼續說:「各位或許覺得奇怪,為什麼還沒有看到新娘?在這裡我先向各位說聲抱歉。」

  我的胃痛苦得扭曲在一起,從今以後我會變成大家茶餘飯後的笑話,或者同情,或者揶揄,想到這裡,我一時間無法說出真相。

  「清清的母親前天氣喘復發,進了醫院。清清趕回澳洲去看她,原先以為不嚴重,可以如期趕回來,沒想到情況不樂觀,所以今天只有我在這裡。」

  我為了我的面子,竟然撒了漫天大謊,我已經開始不認識我自己了。

  「事實上婚禮結束後,我也會馬上趕到澳洲,請各位不用為我們擔心,我相信岳母一定會脫離險境的。」

  或許我真的應該馬上消失,我需要一段長假來調適我的心情。

  「不論如何,各位蒞臨就是對我們最大的祝福,謝謝。」

  我一桌一桌的去敬酒,每個人除了祝福就是安慰,我一直熬到了結束,行屍走肉的送走賓客。

  爸不發一語地杵在那裡,媽只是皺著眉頭深深的歎了口氣。我站在這裡又能說些什麼?我徹底讓他們傷心了。

  我對大哥說:「請你送爸媽回去。」

  「早一點回去休息。」大哥拍拍我的肩膀。

  「我沒事。」我虛脫地說著。

  世界仿佛變了色,天空黑漆漆的一片,我茫然地開了車上了高速公路,停在路旁,停在我第一次開口向清清求婚的地方,天空中的星星的亮光被往來奔馳的車燈刷淡了。

  靜泊在心裡的痛多久以後才會被時間刷淡?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這一切可能都只會變成一段我下願回想起的記憶。

  我失神的定回車子旁,正要打開車門,一陣粗嘎的煞車聲震著我的耳膜,瞬間我被猛然一撞,彈開了半公尺,硬生生地摔倒在地上。

  我掙扎地想要爬起來,腿正劇痛著,起身到一半又跌坐下去。

  一輛黃色的計程車急速煞車停在前方,一個穿著花襯衫的男子下了車,快步的走了過來。

  他急急地問我,「有沒有怎麼樣?」

  我看了他一眼,近看之下才知道是個年輕的小夥子,他查看我的傷勢,大約知道傷得不重後,嚼起了口香糖,吊兒郎當了起來。

  我看看自己,長褲擦破了一個大洞,血汩汩流出,雙手也因為在地上摩擦的關係滲出了血。

  「我送你去醫院。」他攙扶著我起來,我發現我的左腳完全不能使力,而且腳踝劇烈疼痛。

  「我扭傷了。」

  他看了看我的腳,下了結論,「我看不只,可能還有骨折。」

  上車後,他拿了一條毛巾給我,我用力按住傷口,希望可以稍稍止血。

  「你厲害,以為自己是超人喔!在高速公路上就這樣沖了出來,不看車子的,找死喔!」

  我不想答話,索性閉上眼睛,感到身心一樣痛苦。

  「還好你是遇到我,很多人撞到人就跑了。」他的聲音聽起來頗以自己停車下來查看而未逃逸的行為感到自豪。

  到了林口長庚醫院的急診室,照完X光後,證明只是扭傷,沒有骨折。

  急診室中彌漫著令人厭惡的藥水味和吵雜的聲音,我坐在椅子上垂著頭看著包紮著白色繃帶的腳,感到一陣漠然。

  「今天就算我倒楣啦!撞到你,醫藥費我也幫你付了。」

  我苦笑點著頭,還對他說了聲,「謝謝!」

  「啊!小陳你也在這裡喔!」一個理著平頭的年輕男人定過來高興地對花襯衫男子說。

  「啊!撞到人啦!」小陳用手指了指我。

  「還好,看起來不嚴重。」平頭男子對我說:「你穿這身白西裝,很性格喔。」

  我覺得他的問話真是無厘頭而荒謬,但我還是回答了,「我今天結婚。」

  說這話時,心中又湧現了一股無奈。

  「你怎麼也在這裡?」小陳問平頭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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