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長穀薰 > 清清的愛情位子 >


  貝多芬的鋼琴奏鳴曲「月光」在空氣中流瀉,忽然間鋼琴聲停頓了好幾分鐘。

  大哥的手抖抖顫顫,舉起來又放下。

  「不要彈了,逞什麼強呢?我們回家吧!」我在心裡喊著,聲音梗在喉嚨裡出不了口。

  我依然坐在位子上,一動也不能動。

  全場一片寂靜,只有眼淚濕潤眼框的情緒流動。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個熱愛鋼琴的癌症少年的告別之作。

  每一個人都引領等待著。

  終於一個音符落下,全場爆起熱烈的掌聲。

  當天晚上大哥的病情就惡化了。

  當醫生宣佈死亡的訊息。清清像癱軟的棉花,哭著伏在宗華的身上。我驚訝地倒退一步。清清她哭的如此傷心。我終於明白了一切。媽一面抽搐的哭著,一面拍著清清顫抖的肩膀:「清清,別哭,乖,不能讓眼淚滴在往生的人身上,他會捨不得走。」說到這裡,媽的聲音哽咽的更厲害:「你不要這樣,宗華會捨不得走。」接著媽哭倒在宗華身邊。我一面抹著眼淚,一面扶起媽媽。這已經比我想像的情況要好得很多。我原以為媽一定會不支倒地,哭暈過去。或許,大家都心知肚明大哥得癌症後的最後結局。在不斷的哀傷當中,默默地使人能夠堅強的面臨最後的一刻。喪事極力從儉,送殯儀館火化後,安置在靈骨塔中。在祭拜大哥,清清離開後。我還是忍不住開了口:「為什麼不告訴我?」「沒頭沒腦的,在說什麼?」「清清和哥談戀愛,為什麼不告訴我?」「這還用說嗎?不然清清整天往我們家跑幹什麼?」因為我啊!但我沒說出口。原來不是因為我。「唉!可惜像清清這麼好的女孩,不能當我們家的媳婦。」我腦袋轟轟、轟轟地響。

  我記得大哥和清清第一次見面是在浩宇當兵的前一天,大夥兒為了幫他餞行,到了宗華駐唱的Piano Bar,同行的還有大順、豆子和阿吉。清清忽然興致一來,堅持要為浩宇獻唱一首。

  「這是餐廳,又不是卡拉OK,不行的啦!你想唱什麼,點歌就是了。」我急急反對。

  誰知清清執意要自己唱,才知道她拗起來,誰也沒辦法。

  最後還是順了她的意。

  我到了鋼琴旁在宗華耳邊說了幾句,指了指清清,他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向來謹慎的哥,竟然一口答應。

  清清站在鋼琴旁,宗華幫她伴奏,她唱了一首<不了情>

  雖然是很老的歌,在清清的口中唱出來,卻是娓娓動聽。

  原來清清還有一付好歌喉。

  「喂,清清和你哥看起來很登對耶!鼻子長得還挺像的,有夫妻臉。」向來口沒遮攔的阿吉評頭論足了起來。

  我用手推了推他。他才識趣地住了口。幸好浩宇太專注於清清的歌聲中,並沒有聽見。

  或許,就在那時候,他們彼此有了好感。

  夜裡我騎車載阿吉回去,風從耳邊呼嘯而過。

  阿吉不知在後座說些什麼,咿咿呀呀的全被風吹散。

  「你有沒有聽見?」阿吉用手敲我的腦袋。

  「什麼啊?」

  「賭多少?我賭清清等不到浩宇當完兵,她一定會『兵變』。」

  「你不要亂猜。清清不是那種女生。」

  「什麼亂猜,看眼睛就知道了,她有桃花眼,很會勾魂的。」他篤定地說。

  「不會。不會。」我用力地大吼。誰知道阿吉的話卻一語成讖。

  「咦,那麼緊張,是不是被她勾魂過?」說完,還加上兩聲奸笑。阿吉有辦法說些令人不舒服的話。

  我很想對他狠狠地罵幾句,結果我只說了句:「無聊。」而且我的聲音大概又被風吹散了吧!

  4

  大哥死後的一個月,我不斷的記起大哥那雙彈琴的手。

  我跑到了城市舞臺,那個大哥最後一場獨奏會的舞臺。

  大哥的海報已經取下,取而代之的是國際知名的大提琴家馬茵茵的海報。

  海報上的她穿了件白紗洋裝,笑容甜美地抱著大提琴,眼睛水盈盈地看著鏡頭,好像看進了正在看著海報的人的瞳孔深處。

  她最擅長的便是流露真情,在演奏之時常常感動的淚流滿面。

  我不知道她到底有多感動,不過我倒是知道她的眼淚倒是感動了不少少男、熟男的心,紛紛掏腰包去觀賞。

  她是朱麗亞學院畢業的,據說比大哥小一屆,但她憑什麼?憑什麼受大家的喜愛?憑什麼年紀輕輕就集光環於一身?

  而我大哥卻要在病房裡跟病魔搏鬥?

  這原是貼大哥海報的地方啊!

  物換星移,有誰會記得曾經呢?

  海報的右下角貼的不很牢靠,一陣奇怪的風吹來,海報的邊角翻飛。

  原來下面竟然還有一張海報。

  又是一陣風,大熱天的卻吹得我毛骨悚然。

  我左右張望正好四下無人,我撕下馬茵茵的海報,大哥側臉躍然眼前。

  「喂,你在幹嘛?」一個看起來像管理員的人大喊。

  我本能的反應拿著海報就往前一直跑。

  「不要跑。」那個聲音聽起來好像在喊抓賊一般。

  於是我跑得更快。

  「不要跑。」

  我回頭一看,那人只是喊著,完全沒有追來的意思。

  第二天的報紙綜藝版的頭條,鬥大的字寫著:「瘋狂Fans偷走馬茵茵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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