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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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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她的目光,我突然發現我的手正捏著褲管搓揉,於是我把兩手插在口袋裡。 「我爸媽在家,不能請你進來坐。」 「沒關係。」 「你找我真的沒事嗎?」 「我想跟你說謝謝。」 「什麼事啊!」 「就是那件事,電話的那件事,你沒告訴別人,不然我會很窘,嗯,總之,就是謝謝你。」 「你很可愛,那又沒什麼!」 我很可愛嗎?我看著自己的腳。 「嗯,就這樣,謝謝,再見。」我說完最後一句話,僵硬地揮一揮手。 我不知道自己會什麼要揮手,我平常說再見時,是不揮手的,那樣看起來像女生的動作。 我究竟為什麼要揮手,我也不明白,很多動作在我自己做完之後,我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那樣做。 世界上很多事情是很難明白的。 我想起來我還沒跟她說我喜歡她。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她還站在門口。 我又對她揮了揮手。 她家的獅子狗跑出來安安靜靜地站在她的腳邊。 她又笑了,她笑起來像獅子狗一樣可愛。 而清清的笑卻像新月。 3 隔天我一大早就出了門,昨天發生的事好像一點都不真實。 現在才五月陽光卻異常的毒辣,我走向醫院的門口,這是仁愛路上有名的癌症醫院,白色堅硬的四棟建築,冷森如冰窖。 醫院門口種的整排的椰子樹依舊茂盛,蒼翠的樹影投在人行道上,斑駁。 我抬頭上望,天空湛藍的出奇,幾片雲絲在遠遠的邊際聊作點綴。 這麼好的天氣,任何人都不應該將命浪費在醫院之中。 我想起隔壁病床的老先生,得的好像是胃癌,一股熟爛蘋果的味道,不斷地從他的口中呼出。從此蘋果好像被褻瀆過一樣,我再也不願吃它。 坐在病床旁的孫子興高采烈地講著電話,正計劃著烤肉,眉飛色舞的神情和躺在病床上的老先生成了荒謬的對比。 以前我也想過癌症的種種,不過當時只是一份通識課程的報告而已。我記得我篤定地在結尾寫上心得,如果我得了癌症,已經到了末期,我一定會選擇「安寧病房」有尊嚴的死去,不讓醫生在我身上插滿無謂的管子,苟延殘喘的存活。寫完還為自己的見解得意一番。 現在想想當時的想法真是天真的可以。事不關己時,一切都灑脫。 那時知道的都不過是文字上的資料,寫完報告後三天就忘了。 可是如今任何人問我,我都可以背出一連串的藥名。 我還可以告訴你,副作用是是什麼。 我忽然有股想嚎啕大哭的衝動,我抱著椰子樹,額頭頂著樹幹,眼淚潸潸地流下。 在癌症醫院門口痛哭,應該也不是件怪事吧!想想於是更嚎啕大哭了起來。媽就只有我和哥這兩個兒子,如今她就快要失去一個兒子,白髮人送黑髮人情何以堪? 自從爸離開之後,兩個兒子就好像是她的一切,嚴格來說,不是兩個兒子,是一個,老哥才是她的一切。 而我其實是可有可無的,她甚至對我沒什麼期待。 老哥就比我優秀很多,可是相較之下,媽對他卻是說不出的嚴格。 我還記得小時後我和哥去學鋼琴,我學了一個學期不想學了,媽咾叨了幾句便作罷。倒是哥扎扎實實學了下來。 那時我便發現我和哥是不同的。 小學的時候,老師總要在學期結束時在聯絡簿上寫上對小朋友的評語,但是事實上老師只會注意到特別調皮或是功課特別好的學生,對於那些平常沒什麼特異舉動的小朋友,可能也不知道要寫些什麼。 「乖巧懂事」,這就是老師給我的評語,我不太滿意,好像在讚美女生一樣,老媽卻很高興,她對我向來沒什麼期待,所以任何評語只要不是負面的,大概都會很高興。 「呵……」是媽的笑聲。 自從癌症的陰影壟罩在我們家,家裡氣氛慘澹至極,現在卻聽到家裡難得的笑聲。 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我拿著鑰匙的手擱在半空中,這聲音,不會吧? 我不知道清清來家裡做什麼? 我希望她自己能夠明白。 我開了門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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