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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哎——呀!用說的說不出,用做的總成吧。

  左右拉開他合握的雙手,以不及掩耳的迅雷之速窩進他懷裡,成瓊玖不敢抬頭,聲音也愈變愈小:「就是這樣啦……」

  低低的笑聲從頭頂冒出。

  「你笑我!」

  「我在笑我自己。」為什麼偏教她給弄得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得像個瘋子,卻還甘之如飴?

  「你才不好笑,誰敢笑你,我定要那個人好看!」

  有這樣為自己強出頭的妻,不知是福是禍?「你該學學秋雨,至少別這麼莽撞。」

  「我也想啊,不過那很累人,我做不來。」她說得很老實,一如平常性格,絲毫不惱他拿別人與自己比較。

  說起心眼,的確鮮少人像她這麼缺乏。「你也瞧我穿過秋雨穿著的衣裳有多淒慘,連路都走不成,那時候我就已經死心,這輩子是跟那種飄飄然的仙女衣裳絕緣了,還是這身粗布衣習慣,難道你——不喜歡?」

  「無所謂喜不喜歡。」纏著藥布的雙手摟緊她,不願放。「你就是你,本質不變。」

  「那我——可以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你的性子怕是改不了了,至於穿著——」

  他還是希望她跟秋雨學嗎?不會吧?黛眉因他頓住不語的話頭打結。

  作弄到人的展厲言總算甘心道出話尾:「至少得為我穿一次嫁衣。」

  啊,原來如此!

  「你害我好擔心。」她嘟嘴。

  不這樣,他怎麼能平衡過去為她操心氣惱,和今後註定繼續為她擔心下去的人生?抱著佳人,他為自己找到如何回敬未來迷糊妻子的方法感到竊喜。

  溫香盈胸了半晌,胸牆前的人兒帶點困惑的聲音此時飄了上來。

  「我想不透哪,厲言。」

  「嗯?」

  「如果我真把白玉仙露給燒個精光,為什麼我一開始進去那庫房就沒有聞到白玉仙露的酒香味呢?就算它埋在土裡我也聞得到啊,為什麼會——」邊說邊抬頭看見他正好俯下的表情,她突然有種想法。

  該不會——

  「我倒忘了你有一個狗鼻子。」他笑歎,重重收緊手臂,險些讓成瓊玖換不了氣。

  歷來辦在徐州城郊的瓊飲會此次結果令天下百姓、酒業商賈傻眼。

  不幸遭逢祝融之災的聚酒莊不用說,與此次瓊飲會得勝者的位子必定無緣,但此次「天下第一醇」封號的得勝者也令人訝異。

  當由酒行商會共舉的數名主審口中齊喊「良醞署」時,鮮少有人不驚訝的。

  皇城大內光祿寺良醞署!

  試問天下人誰敢與當今天子為敵?

  是以,當得勝的結果出爐,會場鴉雀無聲,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心思各異,衝突得很。

  尤其是長年累月來暗地勾心鬥角爭得你來我往的酒商們。

  如今這匾回到天子手中,搶的人不就犯上大不諱了嗎?

  那那……這些年來他們汲汲營營算什麼?今後還有必要繼續勾鬥下去嗎?連聚酒莊都撐不住了,他們這些規模的商家還有必要或膽量同朝廷鬥嗎?

  嗯嗯……商賈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沒來由、也不曉得從哪爆出一聲哈,接著是如浪般一波接一波的笑聲:

  「呵呵呵……張老啊……現下誰也別想拿到那匾,我看咱們就別爭了……」

  「就是就是……李老哥,你看看,咱們年紀都一大把,還爭個什麼呢?你家釀的花雕其實挺好喝的,我年輕時可愛得很……」

  「您客氣了,你府上的醉仙子才好入喉哩……」

  「哪的話、哪的話……」

  「林大嬸,好久不見哪!啊啊!這不是你家的小九子嗎?都長這麼大了……你林家的春釀還是一樣好喝啊……」

  「您老的如意春也是一樣香醇呵……」

  「好說好說……」

  一下子,以往瓊飲會上你爭我奪的緊繃「咻」地消失於九重天外,互瞪敵視的眼神、巴不得對方消失的忿怒氛圍消弭於執酒在手的笑語相談問,氣氛逐漸熱絡。

  展厲言站在暗處,一邊謝過同行關心的問候,一邊觀望此次瓊飲會的景象,不由得想起爹死前交代的遺言——

  兒啊,爹想不出辦法讓朝廷收回咱們門上那只會招禍的匾,就靠你了……

  他辦到了不是嗎?

  「從不知一塊匾竟能惹起民間這麼大的風浪。」一名中年男子在兩個壯漢偕護身下走向展厲言,亦出聲打斷他的靜思。

  他回頭,黑眸訝然大睜。

  眼前人他曾有一面之緣,是——

  「無禮!」

  看似護衛的壯漢這麼一喝,倒是拉他回神,立刻拱手屈膝欲跪。「參見——」

  「免了。」男子及時攔住他,笑著環視在場笑語不絕的熱鬧。「幾回瓊飲會辦下來倒不曾見過這等和氣融融的熱鬧景象。」

  「這只是庶民的粗野言行,倒讓皇——爺取笑了。」展厲言淡笑。

  「眼前這一切值得你用傳家釀酒秘方來換?」他著實不明了,商賈向來視利為第一優先,怎麼能舍?

  「回爺的話,只要有心,多少釀酒方子都能創,從古時的麴檗混釀、單用酒麴,到如今已能自製各味酒麴,歷年歷代釀酒方式都有所不同,但唯一不變的是嗜愛美酒之心——」

  「所以甘心將方子交付良醞署,好讓朝廷拔得頭籌將先皇題的匾收回?」

  「是的。」

  「你這計使得好!使得妙!」舉止隱約透露威儀的中年男人揚聲贊道:「不但順了你的心,也提醒——老夫一件事。」

  「草民冒昧,敢問——」

  中年男子揚掌阻斷展厲言的話,撫撚精心修剪的長須笑道:「一個姓魏的友人生前常說,為政者一舉一動關乎天下民,百姓未必能體察上意,切勿因一時興起多事擾民。看來先皇的好意倒讓民間起了爭鬥。」

  展厲言沉默以應。

  「你也這麼認為是嗎?」

  「草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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