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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碰!霎那間火消灰飛、天日重現。

  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成瓊玖環視煙舞彌漫的平地,不明白到底又發生什麼事。

  待灰煙散去大半,入眼的人影教她瞠圓了眼,揉揉眼,啊啊!沒看錯!

  「孔爹爹!」

  他老人家怎麼來了?

  「一去就數把個月沒消沒息,我就在想呀,該不會這丫頭醉死在外面哪條街上了吧?要不然就是在聚酒莊惹事被人給扣了下來;再不然——呀呀,付不出酒錢給人當長工去了,總之啊,小老兒我就是不放心,所以呢,就來了。」孔令摳摳臉頰,老臉赧紅。「倒是小老兒怎麼樣都沒想到會是今天這個發展——我說瓊玖啊……」

  「啥事?」小一輩的應得懶散。

  「你也好歹從人家身上下來一會,抱抱你孔爹爹是會死啊,數把個月不見,連爹爹我問都不問一聲,才逃出生天就巴著展當家不放,你你你……是黏膠啊!」害不害臊啊!他老頭子都脹紅了臉,就她一個人意猶未盡。

  「正如您說,人家才剛逃出生天,嗯嗯……這裡比較舒服。」賴在展厲言腿上幾乎是躺在他身上的成瓊玖眯起眼,舒適得直呵呼嚕,雖然臉上仍是帶灰的狼狽,但——先賴再說!呼嚕呼嚕……真舒服。

  「孔世伯不必在意,嫂子剛從九死一生的危險脫逃,就由著她賴在大哥身上倒也好。」

  嫂子?老眼轉向展謹行。「是我耳背,還是你說錯?她?嫂子?」

  「不久便是。」展謹行看看堂上。看來大哥還是沒法子說話,就由他來說吧。

  「這段日子多虧有嫂子,大哥才能屢次脫險,還請孔世伯留下,待瓊飲會後為大哥和瓊玖主婚。」

  「你是說——」孔令指指堂上賴得你死我活的兩人。「他們?」真的假的?

  「正是。」

  「展世侄是瘋了,還是眼睛瞎了,看上我家這酒罈子?」不會吧?

  「沒瘋也沒瞎,緣分罷了。」展謹行只能這麼回答。

  因為他想了半天也著實不明白為什麼大哥的心會被這樣特別的奇——怪女子所吸引。

  「孔爹爹就這麼看扁我?」成瓊玖挺不認真地傷心道。

  「我從沒把你看『寬』過。」他養大的會不知道她有幾兩重嗎?「還賴在人家身上做什麼!難看死了!」

  「嘻,人家喜歡這裡,而且——」她指指緊扣在腰間的大手,甜甜的笑像沾了蜜糖似的。「他也不放啊。」

  呃……這還真尷尬——孔令摳摳頰。「我說這個展世侄哪——」

  「謹行。」

  「大哥?」

  「一路南下想必孔世伯也累了,你先請孔世伯到客房休息;再去找杜大人,將屍首交由官府發落。」

  誒誒?他還有話沒說完哩!「我剛看見——」

  「好啦好啦,世伯,您就先去休息;要不,讓謹行帶您四處走走逛逛。」看明白兄長的臉色,展謹行自是連拖帶拉將老人家拉到外頭,漸行漸遠。

  只是他並不明白,若孔令執意不走,就算是十匹馬來拉他也是不動如山。

  合許是瞧見展厲言的神情,多少還是明白了些。

  「展厲言——」

  「嗯?」

  「你全身冒汗。」

  「嗯。」

  「你在發抖。」

  「嗯。」

  「你——抱得我腰好痛。」腰上的刀傷雖輕,但在他雙臂抱摟下加成不少痛楚。

  展厲言松了點勁,仍是不放。「我險些就失去你。」

  「但是……」成瓊玖強扳開他一手,翻向上。「你的手受傷了。」

  「無妨。」

  「你應該上點藥。」

  「你也受傷了。」他提醒,不忍觸碰,只停在她左臂刀傷前。「我已經派人去請大夫,就快到了。」

  「那我——只能再賴在你身上一會了是嗎?」

  「以後有一輩子的時間。」雙臂在纖細腰間再度收緊,展厲言將臉埋進她肩頸,尚未脫離擔憂的心緒。

  「好痛……」

  聞聲,他只能苦笑,明明知道她會疼,卻無法說服自己放手。

  「別再嚇我。」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也有膽戰害怕的時候。「別再讓我受那樣的煎熬,只能站在門外看你在裡頭受苦,而我卻什麼都無法為你做……」話說到盡頭,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懊惱是如此明顯。

  就連遲鈍的成瓊玖也看得分明,回想起當時,自己也心驚膽戰。「我……從小到大沒怕過什麼,連孔爹爹都不時說我人憨膽傻,可我在裡頭逃不出來的時候我真的怕了,怕再也見不到你。以前胡思亂想的時候,認為自己在危及性命的時候唯一會覺懊惱的,大概會懊惱酒還沒喝足吧,可我當時腦中想的都是你——你……你不知道門燙麼?不知道裡頭的火正燒著門麼?為什麼一直拍一直拍,我都叫你停手了,你還是不停手……」再垂眼。「你看看,手掌又紅又腫……」她心痛。

  「同你一樣,當時我只想見到你,顧不得——事實上,我根本感覺不到疼痛。」心快死絕的時候又怎麼感覺這一點點的炙痛?「幸好孔世伯及時趕到。」

  「嘻,孔爹爹的武功很好。」她說得與有榮焉。

  「的確。」揚掌便能壓制大火,甚至擊毀庫房,令人咋舌。

  然而——

  「這次有孔世伯,但下次呢?」下次是否還會有人及時救她,在他無力救人的時候?

  「不會有下次。」她篤定說:「孔爹爹說人笨一次叫粗心大意,再笨一次就真的笨了,要是再遇到被困在暗處這種事,我不會點火。」

  點火?悲愴的心境被這字眼趕去泰半。「什麼意思?」

  成瓊玖老實地將情況說一遍:「我剛要去找你的時候突然聞到酒香便轉了個彎,尋著酒香走進黑不隆咚的庫房。本來是找到火摺子要點著好找酒,誰知道一下子庫房門被關了起來,全身又沾上夜磷粉,成了對手的目標;我又不是貓,怎麼能在黑壓壓的地方看見對手招式呢?無巧不巧地踢倒了裝著劍南燒春的酒罈子,我就想,這劍南燒春酒烈且猛,或許可以派上用場,所以我就趁機點起了火摺子丟向酒溢過的地上,之後就……」

  她說得钜細靡遺,展厲言是聽得面色——

  「你怎麼了?又板起臉來了。」不知死活的成女俠傻傻留在人家懷裡,不解的眼神直往上抬。「這樣好凶。」

  「你的意思是,火是你點的?」一股氣,沒來由地壓下劫後餘生的慶倖與心上人無恙的激動;取而代之的,是丹田漸起的肝火。

  而賴在人家懷裡這只七月半的鴨子渾然未覺,誠實點頭道:「是我點的啊。那是沒法子中的法子,我身上沾滿夜磷粉想躲也沒地方閃,只好出此下策,誰知道被我踢倒的劍南燒春竟然正好在門前,又是整整一壇,我也想不到會冒出這麼大火。」她說得更仔細,完全看不懂人家臉色。

  「你,引火自焚?」

  「沒的事,我沒燒著,是庫房著火了。」這兩者是不同的。

  「總言之,這火是你放的。」

  「我當時是情非得已。」其實她還挺聰明的,知道烈酒能引火。「其實也是運氣,我真不知道它是不是能助長火勢。」

  這烈酒,的確將火勢助得讓聚酒莊上下一片驚慌。

  「你燒了整間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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