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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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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我?」幾天下來,這個發現不能說不讓他好奇。 接近他的人不為名就是為利,想從他身上貪得好處卻裝出一副不貪不婪毫無所圖的虛偽嘴臉,又怕被他瞧出心底算盤地防他怕他。 但她不同,誠實不欺得連心底貪圖的事都掛在嘴邊,不在乎被他看透心思。 誠實得連一點禍心都稱不上。 「我怕你做啥?」認人就認人嘛,或許她早日把人揪出來,他一高興就會送她幾壇上等好酒。想到這的成瓊玖便認真地左觀右望。「唉唉,這裡還是沒有那晚我看見的夜賊。」何況她記得那人右腿被她劃了一劍,好認得很。 可是——她沒瞧見這有哪個人走路顛簸的。 「你理應怕我的。」 「咦?為啥?」疑惑染上眼,撒向他。 「眾人都怕我的。」他冷冷一笑。「釀酒的小坊,怕我拒絕進貨斷他一家生路;賣酒的酒肆,怕我不再供貨——是了,沒有人不怕我的,頂著『天下第一醇』的御賜牌匾,我幾乎能獨攬整個天下的酒業。」也因此,鮮少有人敢犯上他,哪怕恨他入骨亦然。 「可你沒有獨攬不是嗎?」還是她對聚酒莊的認識出了錯?成瓊玖敲敲腦袋。 「我記得聚酒莊沒壟斷過酒的買賣不是?記得江南陳氏酒堂還得靠你資助,才能轉危為安,免於慘淡關門的噩運呢。」 不過這與她何干? 「哎呀,怎說到這上頭來?我是來認人的。都是你,害我光顧著看你,忘了認人。」語氣不乏他轉移她注意的抱怨。 展厲言楞了住。 為何在乎她怕不怕他?這個問題浮上心頭,他卻不願找出答案,心神拉回正事上。「找到人了?」 「還是沒。」她偏過臉向他。「我在想應該不是內賊吧。」 「怎麼說?」 「因為那夜我刺了他右腿一劍,照理說這賊有好些天走路會一跛一跛的,可我沒看到有人像腿受傷的樣子啊。」 「你傷了他?」這等重要的事她現在才說! 「別這麼大聲嚷嚷嘛!」嚇人啊。 「展武!」展厲言立刻大喝跟在後頭一尺遠的家僕。「把聚酒莊上下右腿受了傷的都帶到大廳見我,」 「是!」 結果——聚酒莊裡不但無人近日腿上受過傷,就連舊傷都沒有。 面對這結果,展厲言不知是失望好,還是心喜莊內沒有內賊、減去他對下人的疑慮好。 「至少用不著懷疑有內賊了唄。」嘿嘿,被她摸到酒了,嘻。成瓊玖雙手捧著幾上裝酒的酒注子像抱著寶似的。這酒注子又稱執壺,狀似今日酒壺,有嘴有柄,可盛酒,亦可注酒。 咕嚕咕嚕好喝! 一語道出他心中想法,展厲言忍不住看向她。 有時真懷疑她表面佯裝呆憨,實則精明過人;但從種種行徑來看,又覺得她是真的傻憨笨拙,腦子堆滿酒蟲。 「依你的看法,又該怎麼辦?」他問,鼻間嗅進一陣酒醇香,比他聚酒莊自釀的塞下曲更為濃郁。 想也知道是從誰身上來的。 「你從哪來的酒?」 「嘿嘿——」她揚揚手中的酒注子,兩頰紅雲微布。「嗝,這裡放的。」 哪個下人把酒放在大廳?展厲言瞪著她手中酒壺,火氣又是一提。 才七日,他不知動了多少次肝火,全被她激的。「把它放下。」 「嗚,好啊。」反正她全喝光了呵。成瓊玖乖乖照做,搖搖晃晃走到他面前,一手搭上他肩。 酒香撲鼻,展厲言先是直覺欲避,卻教她擋住,起身不是、退也無路,接著微感醺然,立時又被她說話的聲音扯醒神,一連下來的詭異弄得他心煩。 可說話的人壓根沒察覺掌下人的不悅,兀自開口:「我說你啊——何必成天繃著臉呢?你笑的時候多好看哪……嗝,這俗話說得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隔,捉不到賊有啥關係?我們就以不變應萬變、以靜制動啊,這賊偷不成東西還會來第二次、第三次——嗚,就不信每回都抓不到。」 以靜制動,她的確說中他的打算。 第二次了,他懷疑醉憨的她到底是真憨,還是假傻。 但從她口中呼出的熱氣夾帶酒香又不得不信她的確喝了酒,正醉著。 不懂她,識人無數的他必須承認——他,展厲言,看不透眼前醉醺醺的女子。 「別晃來晃去了!嗝!」哎呀,老愛晃,教她怎麼看清楚他的臉。一雙長年練武下來變得粗糙的小手捧住仰看她的臉,因為看不清,她彎腰前傾了些,好看得更清楚。 坦白說,她挺喜歡看他的臉,雖然不常笑。 「你真的挺好看的——嗝。」酒香輕吐,熱呼的氣息拂過繃緊的嚴峻臉孔,表情不悅至極,可成瓊玖壓根沒發覺,仍然楞頭楞腦地捧著人家不放。「可惜太嚴肅了,不愛笑,為什麼不笑呢?嗝,知道嗎?人生得意須盡歡,對酒當歌應及時,不必這麼累的,像我多好,輕輕鬆松,嘿嘿……過得自在……」 她是過得太自在才會無端放肆。「你知道自己的手在做什麼?」 「啊,」她搖頭,啊啊,頭昏昏。「給我個地方坐。」雙膝一屈,她就近坐在——展厲言的大腿。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字字咬牙,面對一個醉鬼色膽包天的投懷送抱,他只覺惱火。 縱使暖玉帶著溫熱酒香,柔軟似無骨的身子的確足以誘人——成瓊玖到底還算是個姑娘家! 但,她是個醉酒的女人,還是個酒鬼! 「下來!」他幾乎是吼出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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