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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曾在網上看到一張圖片,畫裡的人將繩子套在一顆小樹苗上,另一頭纏住自己的脖子,他掩面給那顆樹苗澆水,只得那顆樹長大,高一些,更高一些.然後有一天將自己吊死,那幅圖的名字叫做慢性自殺。越寧到現在都記得畫裡的人一臉悲壯的樣子,只是她不明白,這明明是演的一個悲劇,為什麼會被歸類到爆笑圖片裡?原來可悲與可笑永遠只在一線之間。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慢性自殺,心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陷下去了,沉澱了,敗落了。愛本就是一條不知終點的單行道,道路這樣狹窄,就像顧城筆下的田埂,擁攘而沉默的苜蓿,禁止並肩而行。如果你跟我走,就會數我的腳印,如果我跟你走,就會看你的背影。是一場停止不了的長途跋涉,期盼著前路的光明,期盼著完美的結局,如此執拗,如此堅決,那樣的迫不及待,走到底,卻發現那個人早已走在別人的路上。越甯在陽光下泛著冷笑,為了喜歡這個人,她收起了驕傲和防備,就這樣把心攤在一個人面前,卻不想只得到一鞭子,原來感覺也是會錯的,什麼嚮往和體貼都是假的,蠍子和青蛙的故事裡蠍子最終不是也毒死了青蛙嗎?她是太傻了,傻到輕賤了,可是明白過來,又能怎樣呢?聰明並不等於幸福。

  高穎推開寢室的門,就看到越寧像個破敗的娃娃一般坐在桌前,毫無生氣仿佛就快死了,她一驚,跑過去抓住她的肩膀,肌膚冰冷得不正常,「小寧!你怎麼了?!」

  她抬起頭,空洞地看著她,然後笑了,「高穎……」那聲音沒有感情,卻聽得人想哭,高穎沒有想過這世間竟有人可以這樣笑的,是風乾的靈魂,凋零的煙花,凝結在一個冰點,輕輕一碰,就要萬劫不復。

  一瞬間高穎淚盈滿眶,「小寧,別這樣,你別笑了,別這樣,我沒有任你,我還太小了,你只是不懂事,我們都會原諒你的。」

  越寧怔怔地看著這個熱情寬厚的學姐,什麼東西充盈了心肺,胸口一陣酸澀。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會要來安慰我?從來只有自己去保護別人。為什麼沒有人想到她其實也是需要守護的,也是人,也會受傷,也會憂鬱,也會懦弱,孤獨行走的時候,也希望有人能來拉她一把,或是一句鼓勵,或是一點包容,讓她知道,除了被需要,她也是被關愛的?越甯抓住高穎的袖子,嗅著那股菊花的味道,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傻,人與人之間的維繫並沒有自己所想像中的那樣脆弱,為什麼要自暴自棄?為什麼會以為沒有人要她了,就算所有人都不看她了,總有人還會站在她這邊不是嗎?

  「姐——對不起……」她抱住她的脖子,高穎一怔,等察覺過來,自己已經不由自主地拍起她的背。

  「你放心,韓硯並沒有怎樣,今天早上有人提醒他放了那些股票,他沒有賠,反而賺了,這次不成功,我們還可以找其他公司合作,就算都不行了又怎樣,大不了這學生會不開了,我們還是好朋友不是嗎?」

  越寧在她懷裡點了點頭,緊閉著雙眼不肯落淚。

  我真的不是好人,我做過很多壞事,我如此冷漠,總是令人失望,但是現在,我真的很感謝你們……

  有時候成長只是一瞬間的事,往上踏一步,人就會看到了很多以前看不到的東西。這一刻越寧覺得自己懂得了許多,領悟了許多,還這麼年輕,人見人愛,怎麼可以輕易低頭呢?她還有要保護的人,她還有很多要保護的人,還要尋找夢想,還要找自己想要的東西。人這輩子,總要為了什麼事,奮不顧身,付出所有,她已經盡了全力,對得起自己。

  這麼想著,可是為什麼,想到那個人,還是那麼想哭呢……

  韓硯站在樹邊已經很久了,從張廷雨走後,到越寧走後,看著顏小舟坐在那裡,不斷變幻了九九八十一種姿勢,才終於走了過去。

  韓硯自詡為世界首席心理學家,行為往往是最能體現人類心理的切入口,要想瞭解一個人,一定要挑他最脆弱最迷們最無防備的時候。他能夠肯定,這一刻便是顏小舟這輩子最脆弱的時刻。

  緩緩地坐在學弟的身邊,哼著奇怪的鄉村小調,顏小舟微微偏過頭望著他,沒有說話。

  「不用管我,我也在看風景。」韓硯笑笑。

  顏小舟想要離開,但卻沒有力氣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空空的,行屍一樣。到底是哪裡錯了,一切都照著自己規劃地進行著,可是為什麼不快樂?

  「你很怕越寧吧?」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在問,顏小舟猛地回頭,愕然地望著這個學長。

  韓硯從身上抽出一支煙,緩緩點燃。青色的火苗在半空。竄動著,顏小舟眯了眯眼睛,一陣恍惚。

  「她的確是個會讓人害怕的孩子,尤其,是對著我們這種人……」韓硯望著青色的湖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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