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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長姊如母,我今天來有兩件事,處理完就走。第一,爹在世時幫你訂下南方綢雲莊的親事,今年周小姐年屆一十五,多次來帖詢問嫁娶事宜,我已經替你回帖,今年臘月前會送定聘大禮,至於喜日再議。第二,今年觀音宴中,由觀音展示的那襲湛藍衣料織法和款式,我要你派人到南方教繡絹樓的繡娘。」

  「可笑!就我寥寥無幾的『爹親』記憶中,周小姐是相誠的未過門妻子,何時變成我的?別人不肯收的貨色,就一定是我的?」

  「你……你在胡說什麼?周小姐嫻淑德雅,多少人搶著要攀這門親,你不要不識好歹!」相鈴氣得臉色發紅。

  「如果這麼好,你可以做主為楊少納妾啊!反正一樣在南方,還可以幫你再博得賢妻美名。」

  「相柳,你不是處心積慮想成為統馭關內外的商場霸主?現下我可是提供一個好機會給你,楊州綢雲莊的周氏一族,在朝官拜三品,營商有外海商船數艘,連當燕樓的樓主都曾送帖拜會,這層意義你不會不懂。」

  「沒有好處,你會千里迢迢的跑來告訴我?不要把我當三歲黃髮小兒耍。網雲莊不答應當燕樓的求親,是因為傳言當扈尖嘴闊頰,奇醜無比。所以周氏中,未婚的千金不願下嫁。但是我的名聲也沒有多好,我猜八成是綢雲莊同意把生產的雪綢交給楊家獨門販賣,你在夫家的壓迫下,不得已才上門來找我,否則依你自視甚高的心態,怎麼可能冒著被我羞辱的可能登門?」

  「相柳,你……你到底答不答應?」

  「如果我不答應,你這回帖屆時就難收拾了,不是嗎?」

  相鈴臉色難看,緊握拳頭,巴不得沖上前賞他幾巴掌,就像幼年時……

  「游總管,你說,我怎麼能辜負這番好意?傳我的命令,要火雲閣送上冶煉的金麒麟一對當作拜禮。另外,要求水雲閣派一位歷練充足的嬤嬤上周府,好好教導周府小姐什麼叫伺候丈夫。」

  相鈴原本笑逐顏開,卻在聽到水雲閣時,臉色瞬間慘白,「你派水雲閣的嬤嬤是什麼意思?周小姐是名門千金,嫁進相府是當主母,閨房趣事自然有命婦會教導,不用那種妓院……」

  「誰說她是來當主母的?我忘了說嗎?還是你忘了?當初不曉得是誰說我這娼婦生的雜種只配娶妓院女子為妻?所以周府小姐當然要先入水雲閣磨練,等哪天夠格掛紅牌,才有資格當相府的當家主母。」

  「自甘墮落,相家無德,才有你這種侮辱門面的不肖子孫。」

  相柳大笑,笑到伸手揩拭眼角的淚水,「游總管,送客!」

  「不用,我自己會走。」相鈴甩著袖子,忿然離去。

  「莫名其妙的家人。」倪學寶站在門邊,低聲呢喃。

  倪學寶翻著賬冊,兀自撥動虛無的算盤珠子。其實她可以不用這麼做,經過這幾天的練習,已經找回昔日的熟悉感覺,但是手不這麼動著,又不知道該放哪裡,尤其頸子的寒毛直豎,她知道他正盯著她的背影。

  這種背對著猛獸的感覺,很危險。

  「莫名其妙的家人……你怎麼會有這種感覺?」相柳問得很愜意。

  倪學寶聽了,不禁膽戰心驚。

  家人?可笑!哪種家人在遣詞用字上需要斤斤計較,時時刻刻都要擔心被人從背後桶一刀?

  她明明說得很小聲,他怎麼可能聽到?當作不知道,不要回頭。

  「你真的很聰明,聰明到讓我開始不知道要拿你怎麼辦才好。」他的嗓音輕柔,話語中的含意卻讓人驚悚。

  她硬著頭皮轉身,「我知道你讓我看這些賬冊是在測試我的忠誠度,所以這些賬冊的重要性不高,從物品交易項目就可以發現只是重複加工,並不是原始購入的材料。這些我都知道,今天講出來只是讓你知曉,我絕不會貪求不該是我的東西,雖然我很愛錢,但也懂得盜亦有道,人要知分寸、懂進退。」

  「你真的很聰明。」

  「你想觀察我會不會恃寵而驕,所以對外表現出溺愛我的模樣,希望藉由其它人的嫉妒來教訓我。」倪學寶翻個白眼,這種招式,在演藝圈很常見。「但是,如果我對這些都不在乎呢?」

  相柳把玩著她的髮絲,柔軟如緞,只是綰發讓他無法盡興,所以拆下鳳篦,她的黑髮如瀑泄落。

  「啊!你做什麼?這很難整理,我不會耶!」這種髮髻是小蝶幫她梳理的。

  指尖穿過她的髮絲,相柳相信幫她梳理髮髻的人一定也為絲滑的觸感覺得困擾,難怪她梳理的是最簡單的髮髻。

  「無所謂,就這麼披散著,反正也沒人瞧得見。那麼你對什麼在乎?」

  「我告訴你,然後讓你抓著我的弱點不放?」我有這麼笨嗎?怯!

  「人活著就有在乎的人事物。」

  「那麼你在乎的又是什麼?」

  「截至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找到在乎的人事物。不過,或許我已經找到了。」他的雙眸流轉著懾人心魄的光芒。

  倪學寶淪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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