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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沙漠一年四季這麼唱,你都聽不煩嗎?」他不怎麼認真地問。

  「我喜歡啊,」她說得理所當然,「只要是喜歡的東西,我就會一直一直喜歡下去,一輩子也不改變。」

  一輩子嗎?他有些發怔,「一輩子是很長的時間呢。」

  她回過頭來,微笑了,笑容在星光下花一樣綻開。「那有什麼關係。」她向他靠了靠,倚在他肩上,微微打了個哈欠。「反正羅亞會一直和我在一起,對不對?」

  一直在一起?好任性而天真的話,真是孩子氣呢。雖然莎曼是個常常讓人頭疼的麻煩愛哭鬼,不過有時候也是很可愛的。羅亞覺得如果真能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所以他回答了,「對。」

  她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幾分,再向他靠緊了些,從他身上傳來屬於人體的溫熱是令人安心的催眠劑,有點想睡了啊……沒關係,羅亞會叫醒她的,因為他是她的武士嘛。

  「羅亞……」倚靠著寬闊而堅實的肩頭,在托勒利夏呼嘯不絕的風聲中昏昏欲睡的莎曼,輕輕呼喚了身旁的友人。

  「嗯?」他生怕驚擾什麼似的低低回應。

  「我最喜歡你。」仿佛什麼重要而秘密的東西不經意溜出心口,像精靈的歎息,還未被夜風捕捉便沉入蒼穹。

  「你說什麼?」模糊聽到幾個尾音,羅亞偏過頭打算問清楚,卻忽然怔住了。

  莎曼枕著他的肩,微微側著頭,金色長髮像一道陽光流泄在胸口。清冷的星光照著她的小臉,宛如白瓷般的肌膚淡淡生暈,夢幻般的透明。長長睫毛掛著星輝,在眼下投射出兩泓迷人的陰影。紅唇孩子氣地微微開啟,小小的、涼涼的呼息噴在他頸間。她像一隻飛倦的小鳥,就這麼在他肩頭,放心、安穩地沉入夢鄉。

  羅亞忽然覺得,她離他這麼近,前所未有的近。在這一刻,有一種奇異的溫柔,第一次不加掩飾地浮上他的眉宇。

  他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在星光下傾聽她的呼息和自己的心跳,這兩種聲音交纏得符節合拍,像流水與遊魚。思緒溯著記憶之河而上,那些沉澱在歲月裡的模糊情愫,像入夜的薄霧,在他不經意的忽略下,悄然而固執地覆滿他的天宇。

  「莎曼……」他輕拈她的秀髮,無聲地放在唇邊親吻,放縱自己小小的逾越。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此刻他臉上溫柔的表情,完全落人暗處一雙充滿震驚而憂慮的眼中。

  幾天後,尼奧王子宣佈,將於下月月圓那一天,在岩堡舉行公開的御前比武大會。

  自從四年前來到托勒利夏,七百餘人的隊伍就分成兩部分——王室和十數家貴族帶著兩百多名家臣僕役住進岩堡,其餘四百名低級雜役則在距岩堡三、四裡外的一片平坦谷地建立起一個小村莊。

  托勒利夏位於沙漠邊緣,土地既稀少又貧瘠,要供養這麼多張嘴實在困難,為解決生計問題,這些以前從未幹過農活的人們不得不親自耕種,另外還專門組織了支商隊到各國進行貿易,同時也負責搜集情報。

  原本武士人數就不足,這麼一來,岩堡的守衛力量更是空前薄弱,有經驗的戰士只剩一百來個,遠不能滿足防禦盜匪的需要托勒利夏屬於三不管地帶,常有沙漠強盜與各國邊境流寇侵擾。而到其他地方招募傭兵又難以保證其忠誠度,唯分之計,只能從低等僕役中選拔有才能的人充當武士。

  所以,托勒利夏每年都要挑夏季的一個月圓日舉行御前比武大會,這也成了低級僕役一舉躍入上層行列的捷徑。

  對於這場大會,最興奮的莫過於十六歲的羅亞,今年,他終於到達可以參加的年紀了。

  同時兼具勳爵養子與吉德賤民雙重身分的羅亞,雖然獲准留在岩堡,卻仍然被視為低賤的存在。羅亞並不在乎被派去做髒活累活,然而能像養父一樣成為一名高貴的武士,是他從小一直渴望的夢想,如今,這個夢想似乎有了成為現實的可能。

  參加比武大會,堂堂正正地加入王室禁衛隊,做一名與養父一樣勇敢的武士,然後,真正正式向莎曼宣誓效忠!

  為了這一天,羅亞準備了很久,最近更是將空閒的每一分鐘都用在劍術和騎術的練習上,拜養父所賜,他很早就開始學習這兩項武士的基本技能。

  西蒙對養子的這種狂熱似乎並不支持,但也沒有禁止,只是常常用一種複雜而歎息的眼神注視他。

  另一個不滿者是莎曼,為了練習,羅亞已經好幾天沒有去鐘樓跟她碰面了。

  「羅亞,陪我說話嘛!」她站在馬廄外向他招手。

  「不行,我現在沒空。」他忙著在草垛間練習躲避對方長劍的動作,看也不看她。「你自己去玩兒吧!」

  前天不行,昨天沒空,今天居然還是不理她,金髮小公主終於忍不住惱怒地大叫,「我討厭比武大會!討厭劍術!最討厭、最討厭羅亞!」

  羅亞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提起裙擺跑開了。

  御前比武大會在羅亞的期盼與莎曼的詛咒中,如期舉行了。

  岩堡外的一大片空地上人聲鼎沸,空氣中彌漫著興奮與刺激,色彩絢麗的旗幟隨處可見,點綴於競技場四周的營帳和天篷邊。

  人群的鮮麗衣裳迎著陽光,恍若珠寶般閃閃生輝,孩童們在人群中鑽進鑽出,僕人們手上捧著大盤子,來回穿梭為貴族傳遞各種解渴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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